屿肆盯住她看了不到两秒就收回视线,摸出一支笔,又从账本上撕下一页纸,飞快落下一个字。 “肆” 笔锋遒劲,蚕头燕尾。 他摁住纸片边角,往前一推,“下次来把这个带上。” 对方没把话说全,但乔司月听懂了他的意思,将纸叠成四方状,放进口袋。 没走出几步,一辆货车在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阿肆,又来给你阿婆看店啊?她人呢。” 男人用的方言,粗声粗气的,乔司月没听懂,她脚步不受控地慢下来,专注地等着另一个人的回应。 半晌,听见他说:“跟人跳广场舞去了。” 他语速慢悠悠的,但也不显得怠慢无理,含着几分笑意。 明明刚被人吵醒,却一点起床气都没有, 乔司月忍不住在心里将他归到好脾气那一类。 片刻男人又说:“今天的货……阿肆你清点一下……这是账单。” 身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发动机的声音再次响起,货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黑影从身侧掠过,乔司月慢半拍地侧过脑袋,恰好对上男生飞跃而来的身影,电光火石间,他抬腿用力往前一踹,空气里骤然响起类似重物倒地的声响,然后才是男生的三连质问。 “十块钱也抢,这辈子是没见过钱?” “刚才不挺威风,怎么这会摔成□□了?” “天都没暗,就开始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了,赶业绩也没必要这么拼。” 语气与之前的大相径庭,是急转直下的疏冷,面色也不好看,像浮着层薄冰。 乔司月:“……” 林屿肆上前一脚踩住小混混的背,弯腰把散在地上的钱捡回来,起身的时候,察觉到身侧正有人盯着自己看,他侧过头,脚上的力气不自觉松了些。 小混混见机起身,动作幅度太大,乔司月被他撞了下,猛地朝前倒去。 林屿肆眼疾手快地揪住她衣领,随即收紧手,以老鹰抓小鸡的姿势,使劲往上一提。 巨大的拉力下,乔司月整个人往后仰,啪嗒一声,塑料袋掉落在地,易拉罐沿着斜坡一路滚。 她趔趄几步,扶住身侧的树干,勉强站稳。 两个人的距离却因此被拉进。 鼻尖全是他的气息,类似于柠檬味,清冽又酸涩,是能让人郁气疏解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乔司月觉得明港这要命的鱼腥臭,也没有想象中的让她难以接受。 林屿肆盯住她发旋,“站稳我就松开了。” 声线里不含夏夜的燥热,清冷寡淡。 乔司月低下头,他的t恤被风吹得一鼓一鼓的,地上的虚影也跟着晃动。 心脏的跳动毫无章法,可偏偏又是那么清晰而真实。 她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说:“谢谢。” 林屿肆松开,双手攒进兜里,眼睛在她皱巴巴的衣领上停顿一刻,提醒道:“领子歪了。” 乔司月稍愣后将衣襟往前一拢,顺便拨了拨颈侧的碎发,转身抬眼,发现他的目光正凝在自己身上。 被他这么盯着,乔司月浑身不自在,她看不见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脸上有些发热,不自觉摸了摸耳垂,那里也在烧。 “谢谢。” 似乎听见他嗯了声,“小事。” 那样轻描淡写、例行公事般的语气,让乔司月僵了一瞬,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 身子转回去,还没走出几步,左脚踩住右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掉的鞋带,生生把自己绊倒。 意料中的痛觉并没有出现,左脸颊罩上一只宽大的手掌,隔开凹凸不平的树干。 濡湿温热的触感,痒到心尖。 乔司月眼尾垂落,发现他的另一只手正攥着自己小臂。 条件反射般的,她猛地甩开他的手。 后知后觉的懊恼在他脸上出现一霎的惊讶后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乔司月站直身子,脊背僵硬得可怕,对着他清瘦的脸,片刻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谢谢。” 还是那两个字,今晚的第三遍。 但除了谢谢,又好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林屿肆瞥她眼,像是完全没将刚才那幕放在心上,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腔调回:“应该的。” 应该什么? 乔司月花了足足五秒钟,才剥离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里潜藏的含义:顺手而已。 等她回过神,留给她的只有一道背影。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