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夫们如蒙大赦,咣咣咣的磕了几个头,起身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老吏似是什么都知道,既不当着徐家一众人的面严声斥责众挑夫,也不为挑夫们求情,只安静的立在一边,似与青黑石头融为一处,待那些挑夫们奔走后,他才咧嘴一笑,露出黑黄的牙齿,躬身将衙门打开,请徐府一众人入内。 老吏不多话,徐郎君问他的时候,他才肯答几句,若没人问他,他便弯腰躬身在一侧,待回院里,他又慢吞吞去挑柴火,在堂屋生了火,取了只薰的黑漆漆的石罐,倒了些水架柴火上烧。 蜀地及许多西南地方的人家都没有厨房,只在堂屋里架一个火塘,山里木头多,但潮湿,火塘边还留了个放柴火的地方,湿柴捡回来就放火塘边,待塘火慢慢烤干柴火。 不过官衙后宅堂屋的火塘边没放柴火堆,柴火堆另放在一间柴房里,才免于家里烟薰火燎的黑漆漆又乱糟糟的。 火塘就那么大小,挤了四五个人就围的严严实实了,走了这么长时间山路,大家伙都累的够呛,也都饿了。 贺嫂子自恃走过的地方多,见过的事也多,寻常事已经难不倒她了,然此时,她却有些麻爪——就这么大一塘火,架这么一只脏的不想碰的石罐,这一家子的饭可要怎么煮? 实在没法子了,就将炒米肉干煮了一罐,将就着先吃一顿吧。然后又发现,衙里的碗也不多,只有两个破了口的青花大碗和两套已不成套的彩青茶盏,还是前任知州留下来的物什。南浦穷,南浦的官员也穷,山高路远的,生丝绸缎和茶叶瓷器都不好运来,一怕生潮,二怕易碎,这几样物什在江南等地都是寻常之物,在南浦,这些物什却是比盐巴更稀罕贵珍的物什。 厨上物品,都带着,只是人累的很了,细收拾那些东西也要花费好一阵子,此时却不是收拾的好时机,得先对付吃一口,身上有了力气再说。好在院里有甜水井,贺嫂子汲了半竹筒井水洗了茶盏,几人就用茶盏吃了顿炒米粥。 老吏也分了一盏,此时他才有了拘束之意,诚惶诚恐的捧着一盏炒米粥,炒米是用洞庭湖新熟的稻米炒制的,色如象牙,炒制的米香味,最易唤起饥肠辘辘的渴求。徐家诸人吃了一路,只将炒米当做寻常行路干粮,然于老吏而言,却是一年里,头一次尝到白米的味道,故而十分珍视,吃的很慢,似要品尝到每一粒米的滋味。 最后,伸出舌头沿着茶盏边缘,细细舔去留在盏壁上的油花儿,舔的极干净,像用细布擦拭过一般。 粮食极珍贵,油也极珍贵,玲珑记得年少在徽南时,顾祖父曾用手指仔细抹过碗沿,然后将手指吮吸干净……那是吃过肉羹之后的事,那般光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如今又见到了。 每个衙里的老吏都是一个活的百事通,许多人宁愿得罪年轻力壮的皂吏也不愿得罪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吏,徐郎君也知道这种规矩,他不想轻贱老吏的不体面,省的得罪了他,又想着给他留几分体面,只他做不出与老吏一般的事来,便让贺嫂子续倒了半盏开水,用开水旋着碗沿转了一圈,将盏壁上的油花都浸在水里,然后一饮而尽。 玲珑与随娘子相视一眼,也用水旋了盏壁一圈,然后双手捧起,一饮而尽。 80.事端 一口盐井引发的…… 徐知安一直没回来, 老吏说这种情况,总要走个四五天才能处理安,况他又是新来的官员, 威信尚未立起来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