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着被推搡倒地的祖父祖母哭叫着她的名字,久久无法坐起,看着心爱的小花狗尾随时被暴虐的贼人随手一棍敲晕,倒在黄土上再也没有起来。 她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阿星死了,活下来的是阿幸,是一个渔民花十五条鱼买来的妻子,是一个哑巴。 她很懦弱,她不敢像同村的阿姐一样撞死在大树上,也不敢跳入那深邃又寒冷的大海,她唯一的反抗就是不开口,不说一句这里的语言。 她做到了。 除了在三郎刚出生的时候,她为了哄哭闹不休的长子睡觉哼过家乡的小调外,再也没有开口过。 阿幸那早出晚归的丈夫到死都不知道她其实不是个哑巴,她的孩子也不知道母亲非但不是个哑巴,在她年少时候还因为美妙的歌喉被选去唱诵祭文。 她如今已经快五十岁了,她以为自己最后的结果就是在这块待了三十年还生不出半点感情的土地上闭上眼睛,然后被葬在丈夫的身边。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她希望儿子到时候能将她火化,然后撒入家门口的这片大海,海水或许可以将她带回自己的家乡,让她去看一看自己的家人怎么样了。 她一直挂心着自己的父亲和祖父祖母,她想知道他们还好不好,有没有因为她被抢走而悲伤,她离开后他们是不是顺遂平安,想看一看那条忠心护主的小花狗,她希望它没有倒在那冰冷的土地上,而是能够被家人寻回,安安稳稳地娶妻生崽,好好过完一辈子。 她多想再抱着它一起躺在麦垛上,听父亲给她说星星的故事,多想穿上家里的衣裳,梳起家乡的发型,唱起家乡的小调,然后安静地回到那片星空中。 这是子女都有了归宿后,她最后的愿望。 但是,当大明和日本重新建立朝贡关系,当家乡的货物渐渐涌入和泉国,当家乡的商人踩上这块土地,阿幸感觉自己又重新能呼吸了。 她将脸埋在儿子送给他的蓝染布料上,贪婪地吮吸着那上头残留的家乡气息。 她想要告诉儿子他被骗了,蓝染的布料在她的家乡是最末等的,靛蓝易得,且容易上色,所以这种颜色是街上最常见的色彩。 尤其这匹布料连半分花纹也无,显然是最劣等的货品,压根不值那么多钱。 她也想告诉儿子这没关系,靛蓝虽然廉价,蓝草却是很不错的药草,所以使用靛蓝为染料的布料不会像旁的染料那般容易引来虫子,反而更耐放。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将这块布料放在匣子里,日看夜看,从那经纬之间读取着家的气息。 三郎曾问过她为什么不用它做上一身新衣裳,她的手艺很好,她的女儿们出嫁时候的嫁衣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即便是再穷困的时候,三郎和孩子们身上的衣裳也都不曾有过一处漏洞。 她不是不会,而是不愿。 她不想用家乡的布料缝出这个地方的衣服。 更不想穿上这样的衣服,哪怕她如今闭着眼睛也能缝出这里的服装。 但她就是不想。 阿幸原来以为自己最后这一块蓝染布料成为自己的裹尸布,她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将它重新制成衣裳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无意间听到一则流言。 有人带着嬉笑半是嘲讽半是感叹地说,大明的先皇帝在临退位前都不忘留下命令,召回大明遗落在外的民众。 那一刻,她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 渴望归家的心让她混混沌沌地回了家,当下就将这匹蓝染布制成了她少女时最为流行的开襟半袖衫和襦裙。因为在缝制时候,她的手一直在颤抖,所以,这件衣裳是她成年后做过最丑的一件衣裳。 但她还是穿上了这身衣裳,拦下了来到此处的大明使者。在对方要求她证明自己的身份时,阿幸唱响了家乡的曲调。 她唱得极其顺畅,虽然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开口了,也有三十年没有唱起那个调子了,但她真的唱得好极了,曲调悠扬,就连使者都不由自主地微阖了双目。 在异国他乡,其实他也有些思念家乡了。 他思念滇南之地带着青草香味的风,也思念应天府湿润的空气,那烦乱纷杂的朝廷,还有信任着他的殿下。 这个妇人真的唱得好极了,所以,当她战战兢兢问他是不是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时候,马和没有多做为难,他点了头,告知了她回航的时间。 此次使节团的成员会走遍日本的大部分地区,然后将证实了身份的汉人一同带回,所需要的时间比较长,等他们归程的时候可能要到秋末了。但好在大明的船只就停靠在堺港,对于阿幸来说,她可以在家中住到船起航前再行出发。 正当马和准备给她签发身份证明时,这个一直都沉稳安静倾听的女人却突然哭泣了起来。 对于她突然爆发的情绪,马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在这一路寻找汉民的道路上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