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莲匍跪着转过来,看着她手上一圈烛光照不到尽头的屋子,周遭那些黑漆漆的繁荣的影蓦然间都成了个奢华的陷阱。她总算明白梦迢为什么待她这样好了。 可吃了人家拿了人家的,这会要还也是拿不出,就还得了金银,也还不了她一位丈夫。她骨头一软,歪坐在地上,眼泪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似有一滴泪骨碌骨碌老远地滚到梦迢脚下,带来尘封的干瘪的一点记忆。 她恍惚记起她头回被老太太撺掇着诱引男人,也有些凄惶难安。但她似乎没有哭,一早便瞧惯了,眼泪早在那些日复日的境遇里干涸,剩下一片麻木的怅惘。 这个时候,她遽然间转身,又在妆台的镜中照见自己,半张脸映着烛火,半张脸浅隐在黑暗里,有些连她自己也恐惧的鬼魅。 她在手中陈旧的黄韵里想起董墨,想他一定猜不到她此刻的面目。如果给他看到,恐怕也如银莲一样惊骇与失望。也该与银莲一样,倘或一早知道,就不会将脚步涉入这个从没经历过的龌龊世界里来。 这广袤的世界里,很冷酷的事实是,她与孟玉才是一国的。他们是裹满风尘的漩涡,带着一线麻木的怨恨,偏偏要将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卷进来。 她走了两步过去,将银釭搁在炕桌上,背立榻前,“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也想想老爷呀。我说不动你,叫他来与你说好了。” 银莲直等她出去,才由地上爬起来。她坐在榻上,又将梦迢那些话理了一遍。理顺了,才确信并不是什么误会幻觉,她的确毫无准备地掉入个金银窟里。 这富丽的一间卧房倏地成了个吃人的野兽似的,张着巨大的口向着她,一面耻笑她,一面吞吃她。 作者有话说: 孟玉:早点收手,我要我老婆回家。 董墨: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下本应该是开《窈窕恃宠》,现言可能预收上千后再开。 第41章 万事非(一) 淡月昏黄, 时漏慢滴,晚夕孟玉在落英巷吃得微醺回来, 原是去正屋里, 走到那头见灯烛尽灭,满院黑洞洞的,仅有凄冷蛙声一点。 他将脚步一转, 又到银莲房里来。进门见银莲抱膝呆坐在榻上,低着脑袋不说话, 也不似往常温柔体贴地来迎他。他稍一思想, 笑着落到榻上去, “太太来过了?” 银莲旋即将头抬起来, 面上惶恐的泪渍半干, “你猜得到她来过了, 想必也猜到她同我说了些什么了?” 炕桌上孤灯一盏,孟玉嫌太暗, 又走去将各面案几上的银釭点上,步子有些飘飘忽忽的,“我知道。你不愿意?”他背着轻微地笑了两声, “我仿佛记得你上回还说, 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甘愿么不是?” 银莲益发难置信, 忙从榻上梭下来, 追到背后拽他的胳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早就知道太太打的这主意是不是?!” 孟玉原就有些醉态,叫她这一拽, 目光如壶中水在她脸上晃晃荡荡地静止下来, 睑下浮着淡淡红晕, 一下落坐到床沿上去, 两手反撑在铺上,醺醺地点头,“我知道,这满府里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你说你傻不傻?” 说完,他仰着脸好笑地望着银莲。银莲倏然不知哪里来的气焰,扬手便掴了他一个耳光!啪一声,连帐边的蜡烛也颤了颤。 孟玉脸上吃痛,眼中一霎迸出些怒红,冷脸站起来看她一会,倏地牵着嘴角笑一下,“贞洁烈女?不见得吧,在齐河的驿馆里头,可不见你这么烈性。” 银莲眼一眨,便成股地滚下泪来,忙又去挽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吃醉了?” 孟玉一甩胳膊,将她跌退几步,冷笑道:“我清醒得很,是你不清醒。我孟玉一向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 酒后那一点狂态显得寂寞而狰狞,“你此刻大概很失望了?你大概在想,怎么当初瞎了眼喜欢我?呵,这会醒悟也为时不晚,你不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