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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中)


  她也躺下望天,两天都没说话,耳边只有蝉鸣与树叶沙沙声。

    “你当真喜欢那个人?”他终于开了口,却是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喜欢啊。”她不假思索:“那时我在教坊,没人在意我。只有裴郎他看见我跳舞,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也曾看过你这样么?”他又加了一句:“六月天,在院里,不戴帷帽,这般跳舞。”

    她安静了,像在认真思索,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

    “想喝酒么?”

    她笑了,点头答应:“有酒喝,自然要喝。”

    他起身去拿酒,顾逢真坐在廊下,觉得他一贯潇洒的背影竟然有点落寞。

    那时是月色黄昏,两人在廊下对酌。酒味浅淡,后劲却大,没喝几杯,她就两颊飞红,看见那冷眉冷眼的李五郎也顺眼了几分,再看几眼,又觉得像是另一个人。她越看越委屈,眼泪就掉下来,伸手去戳他胸口:

    “都怪你。”

    他握住她的手又放开:“怪我什么?”

    ”你不晓得我,我吃过多少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去长安。”她哭得抽抽嗒嗒。

    “我知道。”他抢过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第叁杯就醉成这样,去长安怕活不过第一天。”

    “你不知道!”她又打了他一拳,却像是打在棉花上。身子越来越热,她索性将轻纱半臂脱了,爬到那人身上让他瞧个仔细:

    “你瞧,这肩上,这儿,这儿,还有后背,都是当年在教坊里受的伤。他们骂我是无父无母的灾星,教头嫌我容貌丑陋,命我出宴席都戴帷帽。连裴郎也会怕,说是形同恶鬼,不祥之兆。”

    她哭得那么伤心,身下的白衣郎君却声音平静,单手撑地,空出一只手去擦她花了的脸:

    “胡说。你原本就是美人,这伤不过是云雾月影,无损月光皎洁。”

    她抽噎着,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囫囵地借着醉意将心里深藏的难过都倾吐出来。她握着那人的前襟,觉得颇为温暖,就顺势靠了上去。那人竟也并不推拒,只是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都过去了。”

    她哭累了,渐渐清醒过来,夜风吹过,她忽地反应过来身下压的是谁,一个激灵爬起来,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要狼狈逃窜,却被他一把拽住了裙裾。

    “你你你放开我,趁人之危,登徒子,不要脸!我是有夫之妇!”

    “男未聘女未嫁,算什么有夫之妇。”他又下力气拽了拽裙裾,她害怕裙带被扯掉,就用力与他对扯,却一个趔趄向前扑过去,再次将他压了个严严实实。

    夏夜暖风吹着她,李五郎叹了口气,将她压着自己的手臂自行拿了下去,语气依旧嘲讽:“你在教坊,就学了这些?”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依然是个不值一哂的教坊风尘女子。她的心像被针扎到似地,痛了一下。比看见裴郎那封借钱的信还要让她心冷。

    心是冷的,血却是热的。酒气上头,她没多想就拿起了半满的酒杯喝了一口,伸手拉住李五郎的衣襟,将脸贴近他,用学来的轻浮声音在他耳边讲:

    “不止这些。”

    说完,她捧着他的脸,将唇贴近他,辗转吻他,啮咬他,将残余的酒香渡进他的口中。她从前没机会做这事,因此这一次做得格外认真,像赌气似地。

    他没有推开她,单手撑地任凭她胡闹,只是原本扶着她腰的手渐渐收紧,将她往身前带了带。刚要继续这个吻,却发现她没有了下文,她只是喘着气懵在那里,眼里水光盈盈,倒像是他欺负了她。

    月光皎洁,没留意时已是夜深。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也撑在原地。两人带着醉意直愣愣地看了一会,还是顾逢真先撑不住,先行昏睡过去。

    他愣怔了许久,才无奈摇了摇头,抱起她走进夜深处。就在此时院门轻响,书童在门外伫立,背后是一个披挂整齐的将士,见了他与怀中抱着的女子,立刻低下了头。

    “属下冒犯,只是有军情要事。”

    “无妨,这位不是外人。说罢。”李五郎不动声色,拿起外袍披在她身上,将熟睡的她往怀里藏了藏。

    “小殿下,前日里吩咐我们找的巴州裴十四郎,现已找到了。”将士行了个礼,加快了语速:“如殿下所言,此人行骗多年,手上有数起命案。现将人提至长安县承府曹审问,不日便可拿到供状。”

    他点头答了声好,对方便再次行礼要退去,走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补了一句:

    “小殿下,近日皇城里对殿下多有忌惮,恐怕会不利于殿下。若是臣等有什么不测,万望殿下自己保重。”

    “毋需挂心。”他看着顾逢真,嘴边不自觉扬起微笑:“你可回去复命,告诉宫中那位,本王不愿再与他争了。”

    他转身,往回廊深处走去:

    “待到上元节后,本王会自行了断。皇兄从此可江山永固,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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