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朝为官,多少算同僚一场,纷纷送上奠仪,亲自上门吊唁的却一个也无。 独留下李慎行一人主持兄长的丧礼。他比李慎思豁达通透,团圆节下的,那些大人们说到底非亲非故,忌讳些也是常情。连自己的妻子都因为照顾生病的女儿,不能过来支应呢——幸亏这些往常守卫两府的军士还算有点人情味儿,都忙里忙外地替他张罗。 太子没出手,怕对九公主有妨碍,到底稚子无辜。洪氏母女应当是一路奔波劳累,兼之有些水土不服,洪氏尚能支撑,小姑娘家却病了好几日。 团圆佳节,几家欢喜,几家凄凉。 太子拾阶而上,恰逢童御医为皇帝请脉出来。 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要躬身行礼,太子连忙搀住了他:“童大人,不必多礼。”又问:“父皇这会儿精神如何?” “皇爷现下精神好啊!就等着殿下请他去中秋宴呢。”童御医笑眯眯的,太子怎么问,他怎么答,并不能算欺瞒。 太子点头笑笑:“大人家里的儿孙想必也正等着您开席。” 童御医说是,又拱拱手:“老臣还没谢过殿下,替老臣讨的赏呢。” 太子饶有兴味,问:“不知父皇赏了大人什么?大人可愿让某同喜?” 童大人抬起头,看着这个比他还高出一大截的挺拔青年,目光深远:“皇爷准了老臣乞骸骨之求,中秋节后,老臣便告老还乡了。” 太子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随即恢复过来,道:“大人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何来乞骸骨之说?御医院少了大人坐镇,不但小子心有不安,只怕父皇也难以高卧啊。” 童御医连声道:“殿下言重,老朽惭愧,老朽惭愧。御医院里后生可畏,人才辈出,老臣怎好觍着脸倚老卖老?回去逗逗孙儿是正理,再不敢出来贻笑大方。”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皇帝偏信术士丹药,早觉御医无用,尸位素餐。这回一病,也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他老人家却犹不知悬崖勒马,单要贤妃一人侍疾,正是便于伺候他每日进丹。 童御医心知再不辞官,怕是没命衣锦还乡了。 太子见他去意已决,自己阻拦也是于事无补,有些意兴阑珊地拱拱手:“大人动身前,容某为大人置杯薄酒践行。”说着便往皇帝寝殿去了。 童御医望着他的背影,那般敏捷矫健——御医当中资历深的,独他不曾亲自为太子断过腿伤,他不信太子革靴里的鞋垫一厚一薄,他也不信贤妃伺候皇帝进丹之事,太子一无所知。 然而从今以后,自己不必再趟这浑水了。 皇帝独自一人坐在棋案前,贤妃及四皇子都不在。 太子唤了声“父皇”,上前行礼。皇帝径直叫了免,感慨道:“病榻上困久了,如今看什么都可喜。”因时辰不早,便说:“夜里回来,咱们手谈一局。” 太子应了声“是”,见他面色略显潮红,心里便有个疑影儿,道:“翩鸿馆地势高,夜里寒凉,父皇可要披件斗篷?” 皇帝无可无不可:“带着吧。” 太子便让内监去取,自己扶着皇帝,待他端端正正地坐上肩舆,方才松手。 皇帝笑了一声,道:“你也坐去。”两乘肩舆一前一后起驾,往翩鸿馆行去。 这地方是皇帝选的,翩鸿馆上可以瞧见小横塘——有月无水,终究少了份意趣。只是太子没料到,贤妃和四皇子都不在,席间就只有帝后二人,以及他与太子妃。 简直像是寻常百姓家一般。太子没藏着掖着,当着皇帝吩咐底下人,未能到场的妃嫔们瓜果月饼都要送到,九公主那儿再多吩咐一声,西瓜螃蟹别给她吃。 皇后淡淡的,席开后起身向皇帝祝酒,愿他岁岁常健。 杯子中盛的却是香糖水,皇帝不肯饮,太子笑劝道:“父皇莫嫌糖水味淡,臣愿为父皇鼓舞助兴。” 他本就穿着曳撒,活动方便,命内侍们将槃鼓摆在开阔处,星罗棋布地颇有关窍,而后轻巧一跃,便立在了一面鼓上。 太子这舞是脱胎于当年葛梭部献过的马上舞,不比宫中舞伎们的柔婉有致,他不过兴之所至、纵情而为,意在娱亲罢了。 “咚”、“咚”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