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其实已经近乎虚脱了,说不出话来,咬紧牙关勉强点了点头。 宝珠再一环顾周围的命妇们,有了年纪的都有点支撑不住,强捱着罢了。 她趁人不备,取了另一只系成团的手帕出来,将里面的参片给老夫人含了一片。 身后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可否为我家姑娘讨一片?” 宝珠讶然转过去,惊喜之余仍记得压低声音道:“梵烟姐姐!” 梵烟含笑拉了她的手:“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在。”又为她引荐身边那位夫人:“这是我家姑娘,薛夫人。” 宝珠了然:薛盟所娶正妻,乃是翰林学士贺问古之女,又因贺家姑娘自幼醉心佛学,俗事一概不问,故而薛家后宅均由陪嫁梵烟打理,家下亦不称其姨娘,而唤“贺夫人”。 却不知薛盟居然也给梵烟讨来了一个二品诰命,必得薛夫人出席的场合,她总能从旁照应一二。 眼下也不好闲叙,宝珠和薛夫人彼此颔首致意,观她贞静淡泊、气韵出尘,有飘逸之态,随即将参片连手帕包着交与她。 一时皇后身边的宫人来请诸位诰命领宴。席间亦开戏,只是大伙儿都恪守着规矩,连动箸饮酒都有章程,更别说戏到精彩处叫好打赏了。 如此直到日头西沉方散。宝珠与梵烟二人别过,搀扶着老夫人缓缓走在长街上,一面说:“回去让人好好给您捶一捶。” 忽然听见一道耳熟的嗓音:“夫人们请留步。”宝珠回头一看,是皇后身边的小婵,倒算老熟人。 小婵过来蹲了礼,笑道:“我们娘娘说,今儿人多没能顾得过来,不曾和靖宁侯夫人说上一句话,实在遗憾得很。只得等到十五去,我们舅爷从江宁捎了些花灯来,虽没什么稀奇,到底和京里的样式不同,届时再下帖子请夫人一同来看灯。” 宝珠隐隐觉得不妥,但皇后客气,说是“请”,毕竟叫做懿旨,她总不能因着对方好性儿,就敢抗旨不遵吧。 老夫人亦怕她迂腐,忙接口说:“皇后娘娘抬爱,臣妇们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配娘娘下帖子请?十五一早就来伺候娘娘。”便这么定下了。 到了十五,宝珠依旧按品大妆,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前,正要让把式上前去递牌子,守门的侍卫见是靖宁侯府的车,便朝门里头打了个手势。 皇后专程派了顶软舆来接宝珠。 臣子家眷是没有资格在宫里坐着代步的。皇后盛情难却,宝珠宁肯跟在软舆旁边走去凤仪宫。 奉命来接人的嬷嬷赶忙劝道:“您坐进去,帘子一放,谁碰见了也只当是哪位主子经过;您若不坐,一路过去多少双眼睛看着啊?皇后娘娘待您一片心意,您忍心让她受那些小人嚼蛆吗?” 宝珠不禁看了她一眼,这话恳切归恳切,多少有点不雅。也不知道她嘴里的小人是指谁。 忖了忖,恭敬不如从命。 算来离开凤仪宫不到两年,如今的皇后不比皇太后当初,把中宫治理得小朝廷一般,规矩严明,一板一眼。今日再踏进来,许是因为还在年里,有一种爆竹散后、稀薄慵懒的喜气。 过了垂花门,一进后院,先看见天井里一棵参天大树,宝珠唬了一跳,定睛细瞧,才瞧出原是彩绢裱糊的巨型花灯罢了。 “这叫连理枝。”延庆长公主本站在抄手游廊中,见她来了,忙由宫人扶着迎过来:“夫人,许久不见了。” 宝珠敛裾向她蹲福,笑盈盈道:“长公主新禧。” 长公主伸手拉住她:“不必多礼。夫人新禧。”她自小体弱,除了身边的嬷嬷宫女,只有宝珠勉强算玩伴,因而相处倒很亲热。 两人挽着手,长公主便同她道:“皇后嫂嫂更衣去了。”又指着那连理枝:“这就是范国舅从江宁运来的花灯,据说夜里看着还要恢宏呢。还有许多小的灯,什么样式都有,写了字谜或者诗句挂上去,跟寺院里祈福的香牌差不多。” 宝珠侧耳听着,忽然问她:“你怎么知道寺院里祈福的香牌?”宫里头可都是供灯进香呢。 长公主霎时红了脸:“我、我听旁人说的。” 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人里,有没有通晓民间习俗的宝珠并不知道,可她这么结结巴巴的样儿,反而不打自招了。 公主自有公主的福缘。宝珠抿嘴一笑,并不揭穿。 二人立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待得皇后出来,宝珠又连忙进殿向她行礼。 皇后便让她和长公主都坐,一面对宝珠道:“你也太实心了,何必穿这一身?沉甸甸的压得人背疼。” 宝珠说:“不敢在娘娘面前逾矩忘形。”踟蹰片刻,又道:“今日进宫,还未曾去拜见太后娘娘。” 皇后若有所思,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