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宿殃真的惊讶了,只觉得不可思议:“从小?” 顾非敌颔首,道:“从记事起,我就每日读书习武,从未间断。偶尔出门交际,大家也都是武学世家的孩子,见面不过是互相切磋、探讨武学。” 这种童年其实也挺可悲的,宿殃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 顾非敌却对他这眼神有些不明白,问:“难道你儿时不是这般?” 宿殃正想反驳,却忽然想起自己这魔教圣子的壳子,能有如今的武学功底,估计以前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于是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火光斜照在顾非敌脸上,将他一侧脸庞打成明亮的金色,另一侧却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乌黑的眸子,仿佛有星辰蕴含其中,微微闪烁着光芒,一瞬不瞬盯着宿殃瞧。 宿殃被这目光盯得有点局促,裹了裹毯子,做出凶恶的表情,龇牙道:“看什么看?” 顾非敌微笑道:“你似乎变了许多。” 宿殃一愣。 “先前在小玉楼时,你远没有如今这般恣意悠然。”顾非敌低声道,“那时的你,一言一行都好像被什么捆住似的。哪怕直到我们在荒原重逢,你也……仿佛背负着什么,放不开的样子。” 宿殃无言以对。 顾非敌顿了顿,又补充:“当年小玉楼遴选时,你看似桀骜不可一世,后来相处半载,我才慢慢发现,你那时似乎并不快活。如今,见了现在的你,我愈发确定……你那时是有意疏远我们中原武林之人。” 宿殃没想到顾非敌竟然这么敏锐。 那时候……他刚刚穿越而来,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明白,自然是放不开的。为了端人设背台词,他简直绞尽了脑汁,而即使那样如履薄冰,剧情还是向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直至进了小玉楼,剧本对那里的描述一片空白,他才渐渐觉得不那么令人窒息。 然而时至如今,他已经快不认识自己手中的剧本了——此时此刻的情景,是他之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 剧情的确是崩了,但,为什么……他竟然不知不觉,连魔教圣子的人设也忘了端? 如果是魔教圣子本人,此时断不会如此安稳地枕在顾非敌腿上,与他言笑晏晏,你来我往聊得融洽。 宿殃的脸色渐渐变了,拽着皮毛毯子的手指不禁微微收紧,攥了起来。 如果是魔教圣子本人,他方才绝不会因为看到顾非敌受伤就心软……不,再早些,他绝不会好心为顾非敌解毒,恐怕在剑圣闭关处的山洞里,就将中毒的顾非敌斩于剑下了。 或者甚至更早,他根本不必为顾非敌挡下荒原崖畔那致命的一刀! ——但现实却是,他为了保住顾非敌不死,亲手崩了魔教圣子的人设,将剧情推向了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 可是,若不救顾非敌,他还能怎么办呢? 任由剧本中的主角去死,然后他率领魔教一统天下吗? 且不说中原武林缺少一个顾非敌是否就会一蹶不振,单说他自己的心志和能力,绝不是那种能只身扛住命运的强大。 况且,若是那样……他还如何能回到现实呢? 虽然……他现在对能不能回到现实,也不像之前那么笃定了。 宿殃的目光渐渐迷茫,落在遥远的、群星璀璨的天穹,思绪纷乱。 一时想到穿越前在剧组的生活,一时又想到小玉楼中的紧张充实,一时想到日日平淡毫无波澜的现实,一时又想到紧张刺激变故丛生的江湖…… 不知怎的,他忽然回忆起当时在荒原悬崖边,他为顾非敌挡刀的那一瞬间。 ——他那时的选择,完全是一念之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时他是为了救下顾非敌的命,还是为了救“剧本主角”的命。 脑中一片混乱,宿殃猛地掀起皮毛毯子,兜头把自己罩住,闷在里面吼了一声。 “我就是个智障!”他道,“这游戏太难玩儿了!” 顾非敌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扯毛毯,轻声问:“宿殃?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估计是来不及了。 宿殃掀开毯子,郁闷地看向顾非敌,想骂脏话,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 顾非敌伸手温柔地将宿殃鬓发挂到他耳后,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