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萌并不相信,随手从毛一胡的上衣口袋里摸出收音机,按下开关,里面评书正说的慷慨激昂,说到“惜忽间顷生丧命,打新春两世为人”。 毛一胡“啪”的一下把收音机关掉了,他道:“别把狗吵醒了。” “惜忽间顷生丧命,打新春两世为人”,下面就该接“好险好险”,表示劫后余生,大难不死了。 “然后?”郝萌问:“拿你当半子?师娘嫁给你了?” “然后?”毛一胡似乎有点迟钝,想了老半天,才慢慢道:“没有。” 孟秋从娘胎里就带了病,从小身体不好,算命的说她活不过十八,所以孟家娇宠着她,凡事紧着她,因为知道这个女儿随时可能离世。甚至孟秋看上了毛一胡这个穷小子,孟家也没有嫌弃,反而对毛一胡挺好,因为孟秋喜欢。 孟秋活过了十八岁,活过了十九岁,活过了二十岁,人们都以为她还可以一直活下去,却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倒下了。 孟秋不肯嫁给毛一胡,宁死也不愿意拖累毛一胡,毛一胡无奈,他在清乐镇陪了孟秋三年,三年后,孟秋病逝,毛一胡离开此地,四处游历。 虽然没有过门,但在毛一胡的心里,孟秋就是他的妻子。那方翡翠石章,他自诩为孟秋送他的定情信物,一直很好的保留在身上。 毛一胡最喜欢听“惜忽间顷生丧命,打新春两世为人”这两句评书,即使听过很多次,但每次听到,还会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的认真。遗憾的是,他的人生里,并没有“好险好险”的转折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长达几十年的思念。 虽然说高低起伏是雀道,阴晴圆缺是人生,但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失去爱人的某个夜晚格外孤单而漫长,长到平时没心没肺的人也会忍不住寂寞,要躲在暗处偷偷的把酒来尝。 “所以你是想师娘才喝酒的?”郝萌问:“借酒浇愁?” “胡说八道。”毛一胡骂他:“如果是因为想她才喝酒,那我这辈子就泡在酒坛子里算了,我没有一秒不想她。” 郝萌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真冷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师父,那这翡翠石章,和玉麻将,对你来说,哪个更重要一点?” “玉麻将是祖师爷留给我的,以后也要留给你。”毛一胡拍了拍空酒瓶,“石章呢,是你师娘留给我的,我以后要带到棺材里去,几十年后再见,你师娘要是看我把定情物都弄丢了,肯定要发火。”他摆了摆手,很忌惮的样子,“那就很可怕了。” “明白了。”郝萌道:“所以就是说,师娘比我重要是吧?” “我不是告诉过你没事不要问废话吗?”毛一胡斩钉截铁的回答。 毛一胡的一生中,只爱过一个女人。这令他看起来疯癫的人生里,多了一丝烟火气。虽然很短暂,却无论过了多少年, 都鲜亮如初,并不暗淡。这个最爱的女人给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这枚翡翠石章。 从某个方面来说,那也是毛一胡一生中最重要的信物,甚至比玉麻将还要深刻。 郝萌从没打过石章的主意,就算是到了最后急需用钱的时候,他卖了玉麻将,也没有把脑筋动到石章身上。那是毛一胡的念想,他生命里最好的一段时光。 可是燕泽却说,毛一胡在那个时候,竟然提出了用他视如生命的石章来换玉麻将。 “我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郝萌涩然道。 “很简单。”燕泽的手指擦过杯沿,道:“毛一胡认为,玉麻将是留给丁垣的东西,石章是他自己的东西。对他来说,留给丁垣的东西比他自己更重要。” “事实上,”燕泽道:“当时我也问过他。” “你问他什么了?”郝萌问。 “我能感觉出来,他对那石章很看重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