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屋子里闹了不小的动静。 寂静的夜里, 一点声响都被无限的放大,何况是这摔门摔桌凳的声音,被扰了夜里的休息的街坊邻居不痛快了,三三两两地拉开了窗户, 板着脸就朝外头喊去。 “陈柏升, 这大晚上的,你个老小子又在发什么疯!” “还能作甚, 和媳妇讨钱没讨着呗!”这话是一个婶子搭话的, 带着几分风凉。 大家伙儿嫌弃。 “一个大老爷们, 就这样的出息?你说说你, 都几岁的人了,还跟个没牙的奶娃一样,尽吃软饭!自己也不嫌弃自己丢脸——” “睡了睡了!懒得说你!别再砸东西了啊,要是再砸, 一会儿我上你家帮你砸!” “……” 众人骂骂咧咧了几句, 砰的一声, 打开的窗户大力地阖上。 村民爱听热闹,陈家的这事啊, 大家还不吝听了。实在是听了太多回, 腻味了。 石娟牙关咬得紧绷, 昏黄的灯光下,眼睛幽幽像簇着两团火。 她也不多说什么, 搬了枕头被子,转身就去了另一个屋。 陈柏升被这目光镇了下, 还要扔地的一张小杌凳举在半空中,搁下也不是,丢了也不是。 最后, 瞅着没人的屋子,他悻悻地将杌凳放了下来。 动作颇轻,还捡了其他两张摆好。 一边忙活,陈柏升一边嘀咕。 “这婆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坟开多了,白森森的骨头捡多了,这冷不丁地瞧人,还真有几分唬人,像鬼!” 埋汰了石娟几句,陈柏升心里痛快了些。 这间屋子是两人成婚便住的房子,那时候结婚,家里得有三十六条腿,床,梳妆柜,五斗柜……要是没有这些,娶媳妇都不好娶。 这间屋子里便摆了一张梳妆柜,是石娟的,平时颇为爱惜,镜面还用了块镂空花布遮着。 陈柏升一屁股坐了过去,动作过大,搭在镜子上的花布被碰掉了,落在地上。 陈柏升转过头,就见椭圆形的镜子中有自己的倒影。 就着昏黄的灯光,他薅了薅发,又摸了摸脸蛋,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老话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这话果真不假。 这不,定是瞧着他老了丑了,阿娟才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讨个十块钱,这也舍不得给!” “冷水烫鸡,死公鸡一毛不拔!” 陈柏升愤愤。 要是搁他年轻时候啊,这脸蛋,这身子板,走出去谁不怜他? 别说阿娟稀罕他了,就连那些大姐婶子都格外喜欢他,说他面嫩嘴巧!今儿东家给个饼,明儿西家来个馍,出门就从没空手归的! 陈柏升摇头感叹,“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了老了。” 他起了身,颇为寂寥地熄了灯,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有些昏沉。 迷迷糊糊中,一道瓮沉的声音飘忽地响起,似远又似近,捉摸不透,带着几分蛊惑。 “来~” “到我这里来,我让你国色天香,从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陈柏升似梦似醒。 国色天香? 他又不是娘们,要国色天香作甚? 来个貌比潘安还差不多。 心里的思绪就像水底的水草般,飘忽地四处漫开,随着水波流转,没个着落。 不过,听到富贵荣华时,他的心神微动。 这一动,床榻上,陈柏升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夜很深了,周围一片的漆黑,知了也疲倦地叫一阵歇一阵,月色投在地上,有惨白的颜色,幽幽又冷冷。 黑夜中好似有黑色的浓雾弥漫而开。 陈柏升半阖着眼睛,僵着身子,一步步朝外走去。 门被打开,发出老旧又幽幽的吱呀声,声音低得让人心悸。 他走到了堂屋,打开了柜子的抽屉。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