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用手撑着木案,勉强从轮椅上起了身。红姑路过门前,见她如此这般连忙来扶:“要做什么?” “帮我倒一大盆盐水来。”裴训月说,又伸长胳膊取了一支崭新的毛笔,拿出案上一副空白卷轴。 她闭上眼睛。只觉鬓边微风不止,眼前碎镜交叠,耳旁钟声又响。那自小过目不忘,将文成画的心力,此时如无数细流拧成股绳般悬在头顶。毛笔沾了浓盐水,落在案卷上透明的痕迹如蛇蜿蜒。睁眼,落笔不停。红姑怔怔站在一旁,仔细瞅来,那案卷上竟然一字一画全是僧人名录。 “你在......拟制僧人花名册?”红姑讶异,不晓得裴训月此举何意。 “不是拟制,是默写。”裴训月说。 词卷背后的僧人名册是她所得的有关娈童案最重要的证物。裴训月只能趁着瞬时记忆还在,奋笔疾书地默着,不敢稍有差池。写完名册,她就要去找京兆尹孙荃,小心盘问胡知府一案隐情,搜寻可能与宋昏下落有关的线索。 多拖一刻,宋昏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红姑见她如此急迫,也不问缘由,命胖婶不断烧了盐水,往砚台中补充。“沙弥:庄禄定、赵扶疏、陈清晏......开平十四年入塔。”写到这一句时,却听见红姑忽然放了手中水壶,疑惑摇头:“奇怪,怎么这样耳熟。” “什么眼熟?”裴训月一惊,毛笔停在半空。 “这一个名字。”红姑的手指缓缓地移着,从沙弥二字依次后移,最终停在“赵扶疏”三字。红姑抬头,一双风情的眼睛,神思却迷茫:“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蹙眉,似是苦思冥想,半晌,拿不准道:“很久很久以前了。”她顿了顿,“我从侯爷那里听到过,我记得他跟夫人说过这个名字。那时候我很小,刚好练完武,听见他们吵架,鲜少那样激烈,就记住了。” “不过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三个同样的字。”红姑又说。她不知利运塔豢养娈童,当然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裴训月坐在木轮椅上,脸上殊无表情,一双腿却像是被什么重物缓慢地坠进地面。她只觉整个人被轮椅渐渐地吸住,几乎直不起身,心跳如擂鼓之际,抬眼眺望,那被房门框出的天空尽头,刚好是巨大的佛塔金顶,侵占天边碎云。 砰!砰! 忽然有两声爆竹巨响,极远的天空就在废墟边缘炸开朵花,烂漫艳光,耀满京华。一时间噼啪响个不停。“怎么回事?”街边的百姓看见白日焰火,纷纷出来问。僧录司里的人也在院中瞧起了热闹,悉悉索索地走动。裴训月搁了笔,只觉从脊背逐渐升上来一股叫人酥麻的寒意。 不多时,她看见两个眼熟的北坊衙役一脸喜色来报:“裴大人,外头突然来消息啦!”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