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这样直呼其名的,世上只有一个人。 郑敬山一惊,唇角隐隐弯起来,却又倏忽冷淡下去:“你不是要回家热热闹闹吃饭么?” “我怕王爷被我打输了,找不到地方哭呢。”许明龄痞气地勾唇,他骨架宽阔,往前一揽,手臂就围住了郑敬山的肩,指尖吊了枚木葫芦,塞子半开,泠冽酒香直往二人鼻子里窜。 “五十年的女儿红,王爷不赏脸么?” 郑敬山何等锦衣玉食长大,怎会分辨不出,什么五十年陈酒,只怕是附近哪家街肆临时打来的残酿。 他又不是当真孤家寡人,凭什么除夕夜陪一个轻狂无礼的郎将? 可那一瞬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 “既然当真要请我吃酒,不如陪我去个地方。”郑敬山说。 “去哪儿?” 郑敬山不答,接了酒葫芦,引着许明龄就往小巷子里走。蜿蜒的窄街,可那却分明不是往行宫的路。直到停在一处老宅子口。掉漆门,旧石狮。一副墨迹残余、灰尘漫布的春联。四下里鸦雀无声。哪来的废弃民宅?许明龄抬眼,看见门上三个大字,不由得一怔。 “僧录司......”他喃喃。 “进去吧。”郑敬山颔首,伸手推开了门。 “这里居然还没拆么?”许明龄称奇。 登闻鼓一案后,利运塔被渐渐夷平。僧录司的众人本就被临时借调,索性各回各部。这间民宅收作公用,却一直空着。 “当然没拆,”郑敬山摇头,“我每年都来。” 他说着跨过了僧录司的门槛。门槛很矮,对小时候的他来说却高不可越。那年他许是七岁,或者六岁,记不清了。他不愿意回忆小时候的事。只记得被抱着冲出裁缝铺一场大火,进了僧录司的门。穿黑衣服的展刃哥哥领他去洗澡,厨房里一个胖胖的婶子问他吃不吃糕饼。严冬生叔叔问他叫什么名字。红姑姐姐给他梳头,换新衣服,铺床。 “你今晚跟我和裴大人睡。”红姑姐姐搂着他说。 郑敬山转眼就走到了东厢房。厚重的木门合着。他曾经就躺在里头,瑟瑟发抖,听见京城里敲了一夜的鼓。 许明龄没有来过僧录司,跟在郑敬山身后,四处张望,啧啧称奇。他先一步大手推开东厢房的大门,却看见地上一排花枝,怔住。片刻,对郑敬山沉沉道:“看来每年都来这里的,不是只有你。” 花枝很新鲜,白蕊红瓣,种类各异。显然是不同的人送来的。 身后突然木门吱呀一声。郑敬山和许明龄一同回头。 只见一个人摇摇摆摆走进了僧录司。 2. 永平三年,僧录司。 过了今晚,就是新年。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