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不能创造什么财富,还要添一双筷子,看圣上之意,此生也是回不去长安。 师暄妍在江家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后来,已是与舅母使唤的仆从没有两样。 舅舅与舅母还合议,不如将她早早嫁人。 他们开始请示开国侯府,愿意为已经年满十六的娘子寻觅一个得心的夫婿。 他们选定的夫婿,则是洛阳太守家那个总是斗鸡走狗、赌博斗狠、狎玩妓子,已经有了几房妾室的儿子。 有侯府的门匾抬着,嫁进去,若做不得妻,做一个妾总是够得上。 师暄妍隔了一扇支摘窗,不巧得知他们二人心思以后,她坐立不安地哭了一夜。 她逃出了江家,在江府上下为远在长安的江晚芙庆祝生辰的那一日。 可从小,便如一只锁入金丝笼中没见过世面的锦雀的师暄妍,离开江家,没有任何独立能力。 去年的冬日极寒,雨势滂沱,垂落千丝万丝。 她闷头地闯,跌跌撞撞间,叩开了一扇禁闭的门。 雨声如瀑,浇落着天地间一切,空气都是冰冷黏滞的。 女孩子撞入一座世外桃源,自那潺潺雨帘之中,“折葵别院”四字清醒明目。 苏醒时,一个模样玲珑周正的侍女,轻轻地拍打着师暄妍的脸庞。 是她将她唤醒的,并为她送了参汤:“娘子,你昏倒在别院门口,我凑巧经过。” 师暄妍垂着鸦睫,乌润的瞳眸中湿气溟濛。 侍女用干燥的热毛巾,裹住她的乌发,一绺绺为她擦拭干净。 她满含愁绪:“娘子,你醒了,还需尽快离去,我家主人不大喜近生人,你若是被他撞见,我也只怕要遭罚了。” 床榻上的师暄妍,眼角泛着红意,纤长的羽睫微微上扬,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美目,宛如明珠生晕的肌肤,透着白瓷的温润光泽,七八分的柔弱之中调和了二三分的艳,实在是脱尘绝俗。 密雨潺潺,剐擦过黑夜里发亮的瓦檐。 落入耳中是一片躁郁憋闷之意。 师暄妍蓦然深处袖口中纤细若柳的皓臂,哀求似的握住了侍女的手。 “求你……” * 师暄妍捧着一碟金铃炙和一碗冷蟾儿羹,穿过廊腰外密稠的雨线,谨慎、忐忑地步入灯火熠熠的书房。 屋内燃着细细瘦瘦的灯光,支摘窗外的白梅枝条交疏,暗影画帷帘。 烛花被风挑拨,轻一动,从那团银色皎皎的光晕里,师暄妍微微仰目,窥见他端凝肃穆、如渊渟岳峙的身影。 师暄妍从未见过那般清隽貌美的男子,身姿挺如青松,气息华如春兰。灯火幢幢间,他抚卷的长指停在书案前,长目微敛,透出一点冷峻的味道。 师暄妍呼吸哽住,艰难地迈步入书房,将宵食放下。 但身前的女子一直未再退去,显然惊动了他。 男人自书卷后抬眸,看到她窈窕柔韧的身影,如一株春草,可怜而坚强地立在灯烛光里。 虽然极美,但陌生的容颜,让男人眉头微皱。 “何人?” 师暄妍生平第一次,胆大地跪在了男人的身前。 “民女求郎君救命。” 颤巍巍的小手,主动伸向了他的下裳。 用一种卑微的姿势,抓住了他下裳衣摆上的银丝海水纹,渴求着他的援助。 听他的侍女说,他是长安人士。 再多的,那侍女便不肯说了。 可师暄妍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她做梦都想回长安,她想看一看,那本该是她故乡的大澧都城,该是何等风物,何等繁华,她想看一看,那本该是她家的开国侯府,她的父母模样,还有她家族中的亲眷。 她想问一问,他们真的不记得,那个被送出长安,已经十六年多的女儿了么。 光影疏落,六角莲茎铜盏上的灯焰闪了闪,周遭黮漶。 男人略皱眉梢:“你让我救命?何人欺你,一五一十说来。” 这个女子虽然陌生,但柔如无骨,料定并非险恶,男人并不曾拒绝,只是不着痕迹将她扯住自己衣袍的手拂开。 他起身,放落了掌中的书卷。 在她腰间的蹀躞上,系着一枚被烛光笼上了蜜蜡的剔透白玉,玉质上乘,形如雨露。 师暄妍便道,自己本是长安人士,家道中落,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只得向舅舅家投亲,谁知反遭虐待,她想回长安,若是郎君可以搭载一程,感激不尽。 师暄妍尽力表现得无辜可怜,将那半真半假的话,说得有十分的真切,可她小心翼翼地抬眸,却觑见男人眉眼锋利,透着审视与思量,显然并非全信。 “你姓什么?长安诸贵,我倒认识不少。”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