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看了一天,还有什么能漏的?不过岳家到底养育了黛玉一场,他不久要去见亡妻的人了,恐此刻撕破了脸皮,到了地下见到妻子不知如何解释,只佯作不知,谢他送黛玉归乡。况他既呈上了账本,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果真户部侍郎看了不过半日,便去清查盐务细单并几处设在江南的国库,他所求的清明盐政,虽说活着是见不到了,然能瞧见个苗头,也不负十年寒窗苦读了。因此今日是格外高兴,只觉得病痛都少了几分,回到屋里,果真见黛玉早已候在房中,双目垂泪,扑了过来。 “父亲病了,怎么不早叫我回来?”黛玉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林海为何要把她托付给林滹,要问他是不是同外祖母家闹了不好,要问他这些年有没有好好过日子,然而看到父亲的病容,便什么也明白了。 林海咳嗽了两声,苦笑道:“我同你母亲,最后悔的,怕就是把我们这一身病痛都传给了你。”他把自己的盘算,好好地说给了黛玉听,又道:“你六叔叔是个厚道人,他家虽不及你外祖母家亲密,但你在他家里,于你名声更好。” 他这样一说,黛玉还有何不懂的,她在外祖母家,诸事不好开口,但也不是聋子瞎子,大舅舅从来是个荒唐的人,二舅舅虽说为人方正,却是个不管事的人,加上贾家现在的族长是宁府的珍表兄.......荣国府的女眷也不常外出交际,黛玉是个清高好名的,有时亦庆幸不必出门见人。相较起来,林滹家虽不及国公府富贵,但谁说起来,也只好夸的。 林海仍自絮叨着:“我听说你六婶婶也是个和善体贴的,原你九叔叔家的女儿,便是她一手养大的,也许了好人家,他家子嗣在咱们家里,算是多了,你也算有几个兄弟,将来也有人撑腰。”他本不是啰嗦的人,只是如今有太多的话要交代,生怕漏了哪一句,又生怕来不及说清楚,好像女儿将来好不好,就凝聚在做父亲的这几句话里。 这几年家里不断地有人走,先是贾敏,而后白姨娘、周姨娘、他的乳母李氏、另一个老管家林彤,再就是林华的女儿.......这些人,都花了一生来陪伴他,而今,也终于轮到他了。 可他的玉儿还这么小。 其实,即便女孩儿长大了,出门了,做父亲的又怎么能真的安下心呢? 可无论黛玉的未来怎么样,他是看不到了。 “咱们收拾收拾,就该回苏州去了。”林海咳嗽道,“我给皇上那儿告了病,回去祭拜先祖,请他们保佑你身子康健,万事顺遂。” “也保佑父亲。”黛玉哭道。 她是个孝顺的孩子,林海曾经也是遗憾过他的玉儿并非男儿,不能继承家业、出将入相,可是朝朝年年,这个女孩儿出落得这般如花似玉,是他心尖上的模样,可惜他是也不能见她将来凤冠霞帔出阁的盛妆,亦见不到她儿孙绕膝的雍容了。虽是不甘心,可就算再要强的人,也强不过阎王去。 他拧过头去,咳得撕心裂肺。 第7章 7 林海告病的事儿很快获了准,以他的身子,其实早两年就告老还乡也没人会说什么,只他自己觉得既食君之禄,就当尽忠职守,况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下一任,也实非君子所为,若后人不查,以为这亏空是从他任上所致,他倒能一死了之,林家百年清誉可要毁于一旦。故特强撑着将实情上报,一桩桩一件件,每笔账都算仔细了,等到朝廷钦差来,才算安心。 林氏宗族也传了这么多代,虽人丁不丰,阖族出动也算浩浩荡荡,族中虽未再有如林海、林滹这样的天子近臣,但子弟世代读书,秀才、举人也有几个,也有在外做小官的,凡能请到假的,此趟俱赶了回来,清明多雨,林海本已病入膏肓,强撑着祭完祖辈,修好祠堂,已走不动道,他又好强,不肯叫人背着,只好让林华扶着走完了流程。只可惜一回了老宅,便再也支撑不住,名医轮番用药,甚至去淮扬请来了太医院的院判赵瑜,也只有摇头叹息、让准备后事的份儿。 林海是早知道自己要不行了,后事也不用别人说,自己都提前预备下了,贾琏说是要来帮忙,如今却什么都不需要他插手,加上林海把家财一分,虽有荣国府的一份,可想也知道,同林滹府上得的那份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和王夫人等原预想的更是相去甚远,回去了免不了要被责备。他心里觉得闷,面上却也不显,帮着相地采买,倒令林华高看了一等。 刘遇正在扬州查账,花了三天把那国库细细盘点一番,那亏空数目果真触目惊心,倒也能和林海在账上查出的数目对的上。那些中饱私囊的,最开始还有所顾忌,抽调数额不大,还要想法子找些由头填补,而后却似乎百无禁忌起来,一笔一笔的,瞧得他肉疼。因而更有嘉奖林海之意,听说赵瑜回来了,便使人去问他的病。 赵瑜也只叹气道:“林大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