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被捕入狱的嫌疑人们,不是因为熬不过冬日酷寒,就是因为在牢里染了病,总之能活到升堂的人少之又少。 崔家已然失去理智,那日府兵快速的镇压让他们以为最后总能平息事端,然而,无论能不能把事态压下来,执棋者本身等的就是兵戎相向的那一刻。 眼见忍气吞声没有换来预想中的退让,而崔家的态势是要算总账,把过去这些年反抗过他们欺占良田等种种恶行的普通农户家都借机报复一遍时,终于没有人再愿意坐以待毙了。 暗卫没有细说当时的场景是如何。 但想也知道,崔家豢养的府兵人数总归难敌联手起来的农户和流民。他们过往的倚仗不过是这些可怜人的顾忌。 一方人数占优,一方有着至少能算正规的武器,且不愁粮食补给,想来也不是立马能见胜负的。 无论如何,出现这样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造反。 皇帝震怒,在散朝后将几位阁臣和尚书召去了暖阁议事,要商讨的左不过也就是这件事。 揭竿而起的人当然要镇压,但这一遭也能算是官逼民反,这类矛盾而今愈发尖锐,早就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若处理不得当,怕是大盛都要重回风雨飘摇。 皇帝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可他依旧默许了事态的发展,为的也不过是把脓包挑破。 当然,别的都是后话,崔家这一回必然要为狂妄付出代价。地头蛇当惯了,却忘了府兵这等子事儿本就是不举不究,眼下也算正中皇帝下怀。 * 这事儿好歹也算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轻飘飘又格外沉重的词儿,不知道得用多少无辜者的血才能把这些尘埃压下,凝成上位者身上的枷锁。 照慈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屏退旁人,走到崔慈的面前。 他自回到这里,就一直安静地缩在椅子里,呆愣地望着膝上绣纹出神。 她没有问他什么,也没有出言惊扰他,只是把他扶起,带去了浴室,一件一件地把他身上衣物剥下。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虚空中的一点,即便在温暖的室内坐了这么久,身子仍旧格外冰凉,却在她的指尖触及肌肤的时候打了下哆嗦。 当被领着踏入稍烫的热水中,他终于回过神来。 说来好笑,闲来无事时他们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泡在水里,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想象中的洁净,可又总是重新沾染一身污秽。 崔慈抚上她的脸颊,手指隔着水珠在虚空中流连,描绘着烂熟于心的轮廓。 照慈笑着任他施为,好似洞悉他此刻心绪,琥珀瞳里闪着的光竟满是包容的意味,琉璃郎的名号倒该换个人了。 他一点一点凑近,轻轻印上她的唇,将下唇含在齿间。 赤裸相对,却未见半丝情欲,他仅仅是用着这样的动作来确认已然重回安心的环境。 片刻后,他喃喃着说:“其实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他们都跪在我身前,什么都有屏风遮着,他们也不敢细瞧,不过是匆匆几眼就算了事。如果换做是你去经历,大概只会一笑了之。” 他忽而紧紧抱住了她,埋首在她颈侧,这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他最喜欢也最习惯的动作。 “可一想到你只会一笑了之,就让我开始难过。一想到,那些人摊开你,去探究我们的秘密…”他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却突然哽咽。 照慈未置一词,轻拍着他的背,仰头望着天花。扑闪的睫毛扫过,隐约的痒可能勾起了她嘴角的笑。 有比池水更滚烫的液体逐渐填满了锁骨里小小的窝。 水面荡起两处涟漪,或许只是冷凝水顺着仰躺的人的眼角滴下。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