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是他娘离世,要回乡合葬。 徐志怀的母亲病了快三年,病因是胸口长了个瘤子。起初肿囊不过指甲盖大小,往后越涨越大,人也渐渐僵了,躺在床上半天不动弹。徐志怀带她看了不少西洋医生,都说要动刀,他母亲不肯,坚持喝中药调理。 那瘤子不声不响地呆了半年。后来不知怎的,她突然催促起儿子的婚事,说最近总梦见早亡的丈夫,恍恍惚惚感觉人要走,可儿子还没成家,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徐志怀成婚,多少有冲喜的意味在。 结婚后不久,有一次,苏青瑶去给婆婆请安,刚掀开里屋防风的帘子,药香扑面。穿过前厅,进卧房,她见到一个娇小的女人正端坐软榻,套一件宽大的黑绸夹袄,黑绣花裙,裙摆露出一寸的绛紫色绸裤的边缘,底下一双小脚,塞进绣花鞋,如同砚台里干涸的油烟墨,微微反着光。 女人很客气地请她坐,又叫房内的佣人给少奶奶沏茶。 苏青瑶落座,觉得自己像跪在一层层攀援而上的祖宗牌位前。身侧倏忽传来一声脆响,苏青瑶转头去看,白瓷盏落在身边,盖子掀开一道缝,茶雾溢到她手肘衣袖的细褶。些许湿。苏青瑶本能地环起手臂,沿袖口摸到里头,发现小臂起了层疹子,一粒一粒排在指腹下,像茶盏里的白毫银针。 女人望向苏青瑶,和气地同她讲了许多婆婆对儿媳的教导,无非是自己儿子脾气犟,嘴巴不会讲好听话,要个贴心温顺的人儿里外照顾,叫她多顺着丈夫,不要因为任性害了整个家庭,对家务更要下苦功夫,管家要勤俭、要计算、要能吃苦…… 苏青瑶边听边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聊了不知多久,苏青瑶渐渐有些坐不住,便劝面前的女人早点休息。他母亲颔首,又叫佣人去拿海鲜干货,让苏青瑶提回去。苏青瑶双手接过布袋,告了辞。 她沿着马路牙子一路往下,布袋时不时撞到小腿,高跟鞋也很磨脚,只好走一段,歇一段。快走到主干道的时候,她看到路旁有一块表面光滑的方石,静静窝在老树旁。苏青瑶想着再歇一歇,就脱掉尖头高跟鞋,坐了上去。 秋风吹过,头顶传来细微的鸟鸣。她仰头,见枯枝交错,将黯蓝色的天幕划分作密密的格子。透过的深灰色的线条,隐约瞧见树桠叉里有一个鸟窝,但不见鸟,只听见似有若无的鸟啼声,在梦里似的。 苏青瑶愣愣望着,倏忽悲从中来。 大抵就是从那时起感觉到婚姻喜气洋洋的红绸下掩盖着的血盆大口。 跨进门槛,肩头平白多出许多应当。 后来她随徐志怀回乡送葬,已是他们这段婚姻的第二年。 彼时正值隆冬,偶有雨。 兴许是早知道人要走,真等咽气,倒也没见徐志怀太难过。他披麻戴孝,极为镇定地扶柩送葬。苏青瑶鬓边别白花,守在他身侧,负责招待他的亲眷。出完殡,接着便是等着做头七。 这回再迈进老宅,苏青瑶颇具底气。 她觉得自己在第一年的婚姻里做得很好,努力学算账,仔细打点家务,开始板着脸教训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