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又过一个春天,临近六月中旬,该结束的论文都已结束,到了毕业的时候。 学生们统一穿着雪白的细棉布旗袍,短袖的,露出同样雪白的胳膊。衣襟上别着各色的小花,再在旗袍外套一件学士服。长发的女同学都盘了起来,短发的也拿卡子别好,方便戴学士帽。学校请了摄影师,先在草坪上跟校长与各系的教授一起拍大合照,拍完了,学生们再分别合影。 同寝室的四人自然要合照留念。 贾兰珠知道苏青瑶生活拮据,便大手一挥,包了她拍照的费用,当作这四年来,陪她过话剧台本的回礼。拍完,不知怎的,陶曼莎哇哇大哭,见她哭了,曹雅云也抽出手帕,暗自垂泪。苏青瑶和贾兰珠一人搂着一个,连连劝慰,到最后四个人发誓,分开后一定常常给对方写信,才勉强止住啜泣声。 陶曼莎与贾兰珠约好毕业后要去北平玩两个月,所以最先搬出寝室。曹雅云等到金陵大学的男友也拍完毕业照,才与他一同离开。她的男友不怎么说话,笑起来颇为腼腆,似乎很爱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友。 而苏青瑶在七月到来之前,在南京租下了一间地段不错的房子,正式离开学校。 搬入新家的第一天,正好是七月七日。 她忙活了大半日,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出门,难得奢侈地去面包房买了一块拿破仑蛋糕回来。 半个手掌大的拿破仑蛋糕,士多啤梨对半切,撒上糖霜,铺在顶层的酥皮上。七八层的酥皮之间,是满满的奶油和芝士酱。 苏青瑶拿着勺子,从边角一点点地切。 她一面很珍惜地吃着,一面拧开钢笔,给谭碧写信。 亲爱的碧: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我竟已从金女大毕业。回想离开上海的那天,仿佛还在昨日,一转眼便是四年过去。 我今早雇来一个车夫,将最后一批东西搬上车,彻底搬离宿舍。交还钥匙时,我又遇到了华女士,就是我们一起去学校报到那天,在门口遇到的美国教授。她知道我毕业了,便搂住我,吻了我的面颊,说“愿上帝保佑我”。多巧啊,进学校遇到的第一个教授是她,离开时,遇到的还是她,这或许就是命运。 给各个编辑部投去的简历暂时还没有回信。但你别太担心,稿费和家教的费用已足够我的日常开销,只是如果能尽快再找到一份本职工作,作为支撑,日后才能存的下来钱,考虑更多的事。 说心里话,待在金女大,还有种做梦似的感觉,现如今离开了校园,才切实地感觉到新生活要开始了……今后会越来越好的,阿碧,我相信。 爱你的瑶 她停笔,将信放到一侧,等墨水晾干。接着又拿出一个小日记本。打开后,只见第一页写着“国立武汉大学”,一旁标注着大致的学费与路费。第二页纸张雪白,正等着她落笔。 苏青瑶先在最上端标注上“民国二十六年”,随后在下方写明七月七日。 七月七日 终于搬离了学校,收拾了一天的屋子,累了个半死。出门的时候没忍住,头脑一热,买了蛋糕回来。想到这一个蛋糕,能换八个肉包子,不仅有些后悔,可又实在馋的厉害,只好自我安慰道,今天是搬家的第一天,值得庆祝乔迁之喜……哎,真想日日吃蛋糕。 希望能早日找到工作。 写完,也吃完了蛋糕。 苏青瑶放下笔,打水洗脸。 刚迈入七月,蝉鸣声隐隐约约地起来了。苏青瑶站在门边,仰头,目光穿过槐树摇动的枝叶,望着蓝黑色的天。没有月亮的夜晚,几粒黯淡的星辰在天空闪烁,云彩时不时飘过,遮蔽了仅有的光源。七月的夜晚,一眨眼是亮,再一眨眼便暗,明明灭灭,无端令人心生恐惧。 远远的风刮起她灰蓝色的布衫,云层聚集,天完全黑了,瞧不清人影与树影。 苏青瑶倒了水盆,回屋睡下。 那是极其漫长的一个夜晚,漫长到八年才得以结束。而此刻的苏青瑶,浑然不知未来,她只是在飘忽不定的乱梦中,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北方的枪响。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