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野 “大哥是草原上最好的汉子,我长大以后要嫁给大哥!” 塞北之春,阴山脚下,敕勒川上,哈素海旁,住着贺兰一家,祖孙四人,老夫人是远近闻名的萨满祭司,替死去的女儿女婿养育着三个子女——大儿子扎布苏,二儿子特木尔,小女儿托娅。 哈素海不是真的海,而是一个百里见方的广阔湖泊,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湖边的穹庐上方飘出袅袅炊烟,老夫人发着呆,在炉灶旁添火烧饭。 贺兰老夫人年轻时便被选做萨满教的巫师,号称是人与神的中介,她已经很苍老了,大家都叫她“察玛”,从前,她每年都会替川上的家族主持家祭,可自从女儿女婿意外死后,她便变得神志疯癫,记忆力时好时坏,神婆一朝变成疯婆,不再有牧民信赖她。 扎布苏弓腰掀帘而入,他背着一捆柴火:“外婆!别发呆了,锅要烧糊了!” 她长着皱纹横生的鹰钩鼻,如老树皮般、瘢痕遍布的手,指甲留得又长又硬,不由分说站起身来,狠狠地攫住了扎布苏的腕子。 这是每月她必行的惯例,像一种约定好的把戏,给自己的三个孙辈占卜算命,今天轮到了他头上,扎布苏叹了口气,只好耐着性子地任由老人家摆弄。 她粗糙如流砂的指肚抚过他的掌纹:“我能算出来,你心有所属,可所爱非人,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扎布苏仿佛给针扎了一下,连忙抽回手,瓮声瓮气道:“外婆,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我要去饮马了。” 察玛发笑,倚在帐门口揶揄自己的长孙:“扎布苏,你都二十岁了,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该给自己找个老婆了!” 她渐渐收敛了笑容,看着扎布苏远去,魁梧的背影和群马一道,很快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她一瞬间红了眼眶,这个一向寡语而勤恳的大块头,作为全家的顶梁柱,身上有沉甸甸的重担,为家庭当牛做马,给弟妹当爹当妈,而他总是毫无怨言,脸上挂着那和年纪不相符的老成和温吞,笑着包揽一切。 察玛倚在门口,在掌心里咳出一口血来,她掐着自己的指头,神志是前所未有的清醒,终于算出了自己命数——大限将至,行将就木。 而她别无所求,只想趁着自己还硬朗的时候,为几个孩子安排好终身大事。 \\ 托娅在牧羊,她快活地挥着小鞭子,雀跃着,仿佛在和群羊共舞:“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的歌声嘹亮而动听,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只恣意的云雀,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翱翔。 她迎着风乱跑,一头如瀑的青丝在晚霞之下闪闪发光,扎布苏看呆了,他感觉自己的小妹好似突然间长成了大姑娘,眼波含情,胸脯鼓胀,活脱脱像一匹健壮的母马,家里的这一方草原,仿佛已经容不下她了。 扎布苏站在远处,隔着哈素海,他不敢贪看,挥着套马杆,匆匆走开。 \\ 特木尔慵懒地躺在一旁,吹着荒腔走板的胡笳,他和托娅是双生子,性格却大相径庭,外貌也一点不相干。 他看着走来的扎布苏说道:“大哥,托娅又在招蜂引蝶了,你看,她简直要把草原上的所有年轻汉子迷倒了!” 扎布苏踢了他一脚:“快起来,和我一起去饮马。” 特木尔不耐烦地坐起来:“天天饮马放牛牧羊,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要打仗去!西凉的铁骑都要踩到咱们北燕人的头上了。” 扎布苏把手里的一把缰绳扔给他:“你省省吧,没等西凉铁骑踩死你,奶奶就会提刀杀了你的。”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