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是无奈,然后是无边无尽的失望,和深不见底的沮丧。 世上有许多巧合,有很多的巧合看似没有关联,但事实上,一切事物的细细丝网,在不仔细看就无法看见的地方,有着蜘蛛佈好的丝线,张着逻辑清晰的罗网。 如果女孩一早就明白告知生病,他不会这样紧张,他会好好处理,他会打电话,会厚脸皮让妈妈数落一顿,儘管被骂得多么难听,心里多么难受,多在女孩家里赖几天,深吸几口气,还是可以回家,被母亲骂进地狱,再死皮赖脸的爬出来。 如果他不是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人鱼的事情,他不会想使劲去抢篮子。愈是突然觉得自己倍受威胁,愈是有需要抉择到底应该奋起一战或是放手逃之夭夭。 或许是他运动过了头,他对自己的体力有信心,于是他觉得他应该可以独自抵抗躲在水底的那些顽固人鱼,他不要不战而走。 偶然,只是表面上像是偶然,如果仔细看过虎斑猫的毛就会知道,那毛并不是一圈深橘色一圈淡橘色地长着,是一根毛上就演绎出在那个位置的斑纹必须表现的深浅橘色分佈,一根毛本身就有深浅,然后所有的毛色,组合成了虎斑的斑纹,这里面没有偶然。 女孩的确病得很严重,发了两天高烧,第三四天起,全身长了无数的疹子,医生终于确定是出水痘。成人出水痘症状比孩子严重很多,孩子可能全身发疹100颗上下,成人则300-500颗。而女孩不知是免疫系统特别好还是特别不好,光是脸就出了有500颗,连脚底都有,烧退了之后,走路都会痛。 水痘全在发脓胀水的时候,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他既心疼又无能为力,一天一天请着特休陪伴她,但还是在家里用笔电工作,完成进度。 幸好,并没有其他的併发症,五六天后开始结痂,女孩体力渐渐恢復,全身上下都在痒,抓破会留疤,女孩的心情极差。 他把冷气开成20度,让她穿棉质长袖长裤保暖,凉一些,才不容易抓破皮肤。 刚开始,他忘记打电话,当然那只是很短的时间。 很快的,他是不知道该怎样跟母亲讲这件事。 接着,是太清楚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无法打那个电话。 就这样几天下来,一通电话都没有拨,而愈久没按下那些号码按键,那些按键的重量就愈加沉重,重到根本再也按不下去。 星期五,他看女孩已经好多了,先进公司开会,把进度补齐,然后专案经理给了他更多的进度,因为他请假的期间,產品由于客户的要求做了极大的更改,而他漏看了那些email,没有回应,上面以为他没有意见,当然很可能是故意这样,起码他是这样感觉。 下班后,他本想绕回家看看母亲,但心情太混乱,于是,他又绕回女孩家。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里想着,如果五天前他就说了他做了什么坏事,结果绝对比五天后的现在才说要简单的多,顶多就是被骂而已,不是吗? 但现在,他不但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还是个做错了事,五天都不认错的孩子,需要加上五天不闻不问的严重罪状,刑期则可能立刻延展成无期徒刑。 他的表情沉沉,像一摊死水,女孩也低着头,只顾抱着jacky发呆。 他的火气渐渐沸腾起来,他现在搞不清楚到底人鱼是谁?敌人是谁?他抢到他要的东西没有?而他因此失去了什么?他有没有办法承担这个失去? 「你回去吧!」女孩淡淡的说。 「为什么我要回去?」他的声音兇恶得他自己都不认识。 女孩又不说话了,看着他,手抚摸着jacky胸前厚厚的毛。 「我已经选择了,我回不去了,你要我走我就去大街上睡,你要我走是不是?好啊!我现在就走。」 女孩的眼睛掛着泪,没有啜泣的声音,眼泪就直接滴在胸前。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都还没结婚,就有这种婆媳问题,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不会处理这种问题,我不知道要怎样同时让我妈和我女朋友开心,我选任何一边都痛苦得不得了,但我选了,我选了,你却一直叫我回去。」 眼泪把女孩脸上结痂的伤口辣的很痛,她用衣袖按着脸,眼泪却不停的滚下来。 「我只会让女人哭,我什么都不会,我不是让我妈哭就是让你哭。」 他衝出门,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到那个海边,那个曾经整齐排着父亲的鞋袜的沙滩,他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天已经完全黑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