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敢再将姐姐拉进这件本该与她无关的事情里。 他只能将这种疑惑放在心底,和疑惑共存,然后慢慢地用自己能够接触、了解、学习到的有限的知识,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他是男孩吗? 外表上来看,是的。 他是女孩吗? 或许,可以是。 他开始偷偷穿女装,涂口红,刮体毛。 但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他只能将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将自己困在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 在那个家里,隐藏自己的人,不止他一个。 叶浠记得,姐姐上了高中后,因为学习成绩好,便被父母要求去叔叔家里给叶晨补习,以偿还叔叔给他们提供了工作机会的人情。 “你叔叔婶婶说,小晨他最近成绩有点下滑。”叶父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气,“今晚吃饭的时候,他们听我说你学习好,就想请你帮个忙,周末去给他补补课。” “我不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去。我讨厌他。”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叶澜红着眼眶,“我说我不想去!我说我讨厌叶晨!他就是个人渣!他总是在饭桌下偷偷……” “啪!” 话还没说完,叶父就一个耳光打在叶澜脸上。 “那是你堂弟!嘴巴放干净点!” 叶澜站在原地,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你以为成年人的世界像你上学一样容易吗?我现在的工作,你妈的工作,你以为是白来的吗?就是让你去给你弟弟补补课,又不是要扒了你的皮!”叶父解开身上的腰带,一边抽打一边骂,“你长这么大,不都是我供你吃供你穿,现在需要你回报一下,你就不乐意了?!一天天的就知道读书,脑子都他妈的读傻了!” 最终,叶澜还是背上书包,被送去了叶晨家。 叶浠站在门口,目送姐姐离开,他想留下她,却毫无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从叶晨家回来后,叶澜的情绪总是异常低落。 他和姐姐说,不要再去了。 可是她流着泪,“小浠,我们没有说不的权利。” 叶浠还发现了叶澜眼下的乌青,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决定每天睡前去给姐姐送一杯热牛奶。 可能是那晚叶澜穿的睡衣太过宽松,她坐在床上,仰头,袖子滑落。 叶浠惊诧地拽住她的小臂,试图看清那深红色的已经结痂愈合的一道道划痕。 叶澜挣脱了,她撸下袖子,盯着前方的虚空,开始面无表情地流泪。 叶浠小心询问着,可她什么都不说。 姐姐不愿说,他便不再问。 叶浠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叶澜。 他突然意识到,从表面上看,她温柔聪慧,是别人口中的完美女儿,但其实她的内里早就碎得不成样子。 或许,每天早晨醒来,她都在尝试着重建自己。 她平静而沉默地哀悼,那个又一次被杀死了的自己,然后从头再来。 他抱住了姐姐。 他甚至不敢用力,他害怕一用力,她就要碎了。 叶浠和叶澜学会了在那个家里伪装自己。 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幅面具,是为父母准备的。 他们过早地表现出成熟、懂事、乖巧、听话等各种超出实际年龄的行为。 每当父母情绪不稳定时,为了安全,他们必须学会解读他们的面部表情和说话的语气。 他们如履薄冰,不断尝试着去找到,避免碰触父母雷区的最佳相处方式。 他们甚至开始压抑自己,不敢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任何的负面情绪。 那是一种溺水的感觉。 他们知道自己是活着的,是可以正常呼吸的,但好像总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拽着他们沉到海里。 他们坠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喘不上气。 叶浠看到,海的下面,是沉寂的尸体,是腐烂的灵魂。 那里是光无法到达的地方。 那里贮存着他和姐姐的痛苦与绝望。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