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沉闷的水花声,水从一个桶倒进另一个桶, 杜立文又趴在地上透过门缝往外看,见提水的是满身腱子肉的高壮老头,他咽下一腔话又坐回柴堆上。 日光西斜,风里少了些许余热, 春婶提了筐菜开厨房门, 她刚端盆出来, 就听柴房门吱呀一声, 门上的铁环发出刺耳的相撞声。 “好婶子,能不能给我端碗水喝?我半天没喝水了。”杜立文软声央求。 春婶想了想,放下盆子说:“等着。” 过了一会儿,坤叔大步进来,用钵舀满了水开门递进去, 不等他啰嗦, 又转身出去提了个脏桶, “有尿就尿这里面,老子忙,你个鳖孙少找事。” “叔,爷爷。”杜立文扑上去,“你主家打算怎么处置我?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多少钱我都赔,能不能劳烦您老给我姐送个信?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报答您。” 坤叔一脚踢开他,老眼一转,阴笑两声,“知道前一个关在这个柴房里的人如何了吗?坟上的草都有两尺高了。噢,你应当是清楚的,也是在镇上开食馆的,好像已经落败了。” 门开了又合,也关住了最后一丝明光,杜立文跑到门口大力踹门,一改先前的软弱面目,狰狞地破口大骂,嘴里脏臭得像是灌了粪水。 柴房门被暴力推开,坤叔随手在柴堆上拎个棍子就往杜立文身上砸,见他还要还手,抬腿一脚踹倒地上摔在脏桶上,污水流了一地,又被他打滚沾了个干净。 “你们等着,明早我姐夫没看到我送鸡蛋过去他就会找过来,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坤叔扔掉打断的棍子,哼笑一声,“老子拎刀砍人的时候你还钻在你爹胯里找老娘,想吓唬我?给老子安静点,惹毛了我,今晚就给你宰了。” 想到他的身份,料想他说的不做假,杜立文瞬间怂了,心里那点收买人逃跑的小心思立马消散的一干二净,他安安静静躺在柴房里挨蚊虫叮咬,不敢发出声,生怕夜深人静的时候柴门被人推开了。 …… 朝阳如常升起,杨柳照常带着雷婶赶牛车去镇上卖新鲜的蛋,开铺就有人急着来买卤蛋,“老板娘,今天没有卤蛋?哎呦,我主家还等着卤蛋下饭来着。” “今天没,明天有。” “隔天卤一次?” “从明天起,除了大雨大雪天,应当是每天都有的。”杨柳示意她往旁边站站给后面的人让道,程石今晚应当会回来,歇一晚再随同另一辆车走一趟,等送卤蛋的四人熟悉了路摸得准情况他就不去了。到时候是每天傍晚卤两锅鸡蛋,次日不等天亮就往县里送。以后每天都有牛车往返,她也不用托信客给婆家人递信捎东西了。 看见悦来食馆的伙计来拿鸭蛋和鹅蛋,杨柳把桌下的提篮递给他,“给你东家捎句话,事解决了。” 张老头听到伙计捎回来的话,心情颇好的出门往八方酒楼去,他大儿子跟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这个时辰黄传宗刚从青楼出来,他进门随口吩咐伙计,“让后厨给我煮碗面,清淡些,加两个煎蛋再放几片青菜叶就可。” “东家,杜少爷今早没送鸡蛋过来。”伙计也着急忙慌的,“小的去他家看了,杜太太说他昨晚没回去,小的……小的也找不到人。”伙计期待地看着黄传宗,这姐夫跟小舅子是一路的人,青楼和窑子是第二个家,这两个地方都是他一个穿粗布草鞋的伙计进不去的。 “扶不起的腌臜货。”黄传宗不掩他的嫌恶,挥手说:“你去后齐村一趟,往后这事就你负责。” 张家父子俩在八方酒楼外溜达了一圈又一圈,见里面风平浪静的,无趣地打转回去,路上谈起吴家饭庄的事,张老头让他大儿子注意着点,价钱合适就盘下来。 辰时末,杨柳赶牛车回家的路上迎面遇到头毛驴,错身时,毛驴背上的伙计脸色慌乱,对上杨柳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愤恨。 雷婶回头看了一眼,“看这穿着,应当是八方酒楼的伙计。” “嗯。”杨柳点头,她大笑了下,“黄传宗可算知道了后齐村的事,啧啧,可怜又可笑。”掏了不少的银子都打水漂了,还被下面的人玩弄的团团转。 “柴房关的那个贼你打算怎么办?”雷婶好奇,“还是报官?”她来杨家村后才发现,村里的人极怕报官一说,好似报官就能把人下大狱。而因为偷鸡蛋报官,就算没人掏银子赎人,顶多也就压着打几下杀威棒,若是家里有人掏银子,送进去到放出来,半个时辰都不消。 “不报官,等阿石回来你就知道了。” 不等吃晌午饭,后齐村就热闹了起来。黄传宗顶着大日头站在堰边,堰底不见一滴水,干裂的像是倒夜香的老婆子的嘴。他扫了眼神色警惕又大胆的乡下人,气喘如牛的带人往山上去。年初他走过的小山小道如今杂草横生,茅草叶划伤了手,刺筋在脚脖划出血痕,越走他越暴躁,气得脑子里的血几乎倒着流。其实不用再往上走,只看路上的草,他就知道这半年没人上去过。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