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车时候,明珠都快冻僵了,徐春城将仅有的一件斗篷裹了她身上,他背着药箱和包袱,面色也很不好看了,到了顾家门前,二人都松了口气。 她差点忘了,他是个病人,这么为了她急着赶路,心生愧疚。 站在石阶下面,徐春城没有动,光只看着她了:“明珠,我觉得,今天上前敲这个门,好像就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我心跳得厉害。你找到你娘了,那我们父女缘分是不是就断了?” 他身穿青衫,瘦瘦高高,这几日有空把胡茬也刮了,脸上白白净净,看起来哪像是她爹,倒像她哥哥了。顾明珠定定地看着他,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托卫瑾的福,有银钱置办不少东西,可她临进京之前,故意穿了粗布裙子,此时都掩在斗篷下面。她解开颈前细绳,翘脚将斗篷披了徐春城的肩上,见他推拒,用了些力气,才按住了:“别动,都到门前了,你也暖一暖,我上前敲门,现在在京中了,以后的事都交给我就好。” 她脸色也白,手也白,是冻得。 可他脸色更差,才要将斗篷还与她,明珠已经快步上了石阶,敲响了大门。 他赶紧裹住了斗篷。 当当当,当当当,朱门紧闭,门前雪色一片,少女用力敲门。 片刻之后,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半大小子诧异地看着她,她一手紧推着大门,扬眉道:“我是顾夫人远房的亲戚,速速通报一声,大老远来的,快要冻僵了。” 看门的小厮,给不得好脸色。 这些人向来欺软怕硬,若是哀求,只怕关紧大门,人就撇下不管了。 神色间带着些脾气,这么一说,他自然惊疑不定,生怕慢待了,赶紧先迎了人进门。要说在卫瑾身边,别的没学会,看人的心思却多了不少,明珠先进大门,回头才叫了徐春城。 进门便是影壁,明珠在大火当中曾进过顾家宅院,对这影壁还有印象,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雕画栩栩如生,此时的顾轻舟正是权倾朝野,正是高门深宅。 顾相宜在这宅院里,已经生活了十五年。 走过影壁,明珠浅浅目光,在高墙上扫过。 清雪飘在她肩头几片,肩颈微凉,明珠伸手掸了掸,双手在自己微僵的脸上揉了又揉,心中野火才烧到指尖,有了暖意。 小厮引着她们父女到了前面一个厢房去,他站了一旁,也不上前,直追问着,是哪里的亲戚,好进去通报。 明珠走上石阶,回眸一笑。 少女轻眨着眼,这一笑,还露出了唇边的梨涡,乍一看,还真与夫人有些相像。 “你就说是远房的亲戚,夫人来了,自然知道。” 第6章 奶娘之女 厢房当中,暖炉也烧得很旺。 徐春城将药箱和斗篷都放了一边,过来烤手,他环顾一周,发现屋里摆设虽然简单,但是屏风精美,家具都是上好的,心中更觉唏嘘。 里间的桌上有铜镜,明珠进去站了一站,将脸边的碎发仔细掖了耳后。 十五岁的少女,身量还有点瘦,她低眸看着自己双手,指腹上有些糙了。自从进了明王府,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娇养长大,已经太久想不起自己从前模样,此时看着,只觉心中有些什么翻江倒海的,愤怒。 不过愤怒也没有用,平息了片刻,顾明珠冷静了下来。 好在她们赶在顾轻舟夫妇离京之前来了,看样子,府上没有一丝迹象,他们应该还没有接到丧报。 徐春城坐在圆木凳上面,低头看着脚下。 雪水化成一滩,他的鞋子有点脏了,定定地看了好半晌,不由叹息:“有的人生来就在富贵人家,有的人生来就贫贱,都说这世上人分几等,人与人不同,怎么能相同呢?” 明珠也坐了过来,伸出双手烤着火:“人心只有善恶之分,除此之外,也都相同,富贵贫贱都有际遇,不必强求。”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