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二人就在外间小厅用晚饭,厨下早有预备,此时一声吩咐,饭菜即至。 胡安黎恭恭敬敬的为南安侯满上一杯,自己也倒满酒,双手举起,“我敬祖父。” 南安侯端起酒盏却未饮,“总得有个敬酒的缘故。” “敬祖父的教导,虽则我还不太明白,也知换了旁人祖父怎肯这样用心点拨。我干了,祖父随意。” 胡安黎认真说完,自己满饮一盏。 南安侯也干了此杯。 胡安黎再为南安侯斟满酒,为南安侯布菜,“祖父常年在外,以前听老家将说过祖父喜欢吃烤羊腿,先时的厨子上了年纪,现下府中当差的是他儿子,祖父看味道可还跟以前一样。”说着用弯刀切下外面烤的最酥的腿肉,放到祖父面前的瓷碟内。 “说到这烤羊腿,还有桩趣事。”南安侯夹片烤羊肉放到嘴里,酥香满口,不禁颔首,“老李家这手烤羊肉也是祖传的手艺了,说来他家祖上原是陕北人,还是当年先忠勇侯爷带回帝都的,咱们老祖宗武宁公到侯府尝到这手艺,很是喜欢,先忠勇侯爷就把那厨子送给了咱家。” “我年轻时最爱这口,当时刚去南夷随老侯爷学带兵,南夷多鱼虾,吃羊多是炖着吃,说了让他们烤却总不是那个味儿。我写信回帝都,老太太忙打发老李头过去南夷,还没吃上烤羊腿,被老侯爷知晓我写信回家要厨子,立刻把我大骂一通,羊腿没吃上,倒挨一顿臭揍,老李头气都没喘一口就被送回来帝都。” 胡安黎忍俊不禁,眼露笑意。 “知道老侯爷退下来,我掌兵权后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这个典故胡安黎听过,没忍住笑,“召李厨子去南夷。” 南安侯哈哈大笑,“我让他们悄悄着办的,老侯爷知道后连写一个月的信专为骂我。” “祖父和曾祖父的父子情分真好。”胡安黎由衷道。 南安侯摇头,“好什么呀。男人与男人之间,除了血缘,总还有一重较量。我是真的叫他打断过腿,那会儿恨也是真恨,想着还不如没爹的好。” 胡安黎微微色变,南安侯不以为然,端起酒盏吃一口,“这有什么,难不成有个父子之名便都父慈子孝了?” 胡安黎给祖父续酒,就听他祖父南安侯由衷感慨,“爹是个傻子跟爹是个暴徒,也不知哪个更好一些。” 胡安黎险没拿稳摔了酒壶,南安侯瞥他一眼,“看你做事比我有决断,怎么倒这样大惊小怪。” “我如何敢跟祖父相提并论。”胡安黎心说,我充其量只是想一想,可不敢似您老人家这样直接说出来。 南安侯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待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什么都敢说了。” “我不及祖父豁达。” “我是干不过,不得不豁达,不豁达就得憋屈死。”南安侯说笑随意,既非往年祖孙相见时的威严,也非那日在祠堂的深沉,倒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南安侯笑笑,夹了筷子野鸡瓜齑,“老侯爷在世时,我们关系平平,他一去,即有种头上少了座压顶大山,又有种身后空荡荡的感觉。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胡安黎道,“我其实犹豫良久。一步迈出不能回头。” 胡安黎轻轻的将整盏酒饮尽,“母亲也劝我慎重。” 他自己斟着酒,烛光映在酒盏中,胡安黎一双眼睛格外清透,“今天失去的一切,可能倾我此生都再赚不回。” “利弊权衡,在心里过了很多次。”胡安黎道,“后来,一步踏出,就像祖父说的,觉着后背都是空落落的。不过,也第一次觉着腰身是可以直起来的。” “他能给你这么大的压力?”南安侯有些意外,他那长子其实纵不出众,勉强也算中上之姿,除了色令智昏,这些年在帝都安安稳稳,没有什么大乱子。 当然,不能跟胡安黎比,这父子俩不是同一类的智商。 这样的长子,能给长孙这种压力? 南安侯挑眉,“父子名义?” “除了名义,还有情分。父亲可以有很多儿女,可对于儿女,只有一个生身之父。”胡安黎的神色中有太多太复杂的感情,以至于南安侯都有些看不清了,“可能有旁的长辈给过我父亲一样的教导,但他们都不是父亲。权势富贵都能靠手段本领得到,父子之情是不能的。” “尤其对我而言,父亲一向不喜欢我,我就格外的渴慕与他的情义,他可能认为我忤逆不孝,无情无义,其实我很在意。”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