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几句“路上可好”“陛下龙体安康”的废话,便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安静中。穆安之没有任何再挑起话题的意思,穆宣帝两度宫变时的疲倦姗姗来迟又轰轰烈烈,整个人都被帝位权势压的喘不过气,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灰意冷,“择个吉日,你便登基吧。” 穆安之一句客气话没有,他平静的说,“既陛下力有不逮,臣愿意接掌江山。” 穆宣帝眼中不乏震惊,但他刚刚的话,也并非全无真心。他苦笑一声,“你还是老样子。朕如今,让你看笑话了吧?” “原本不觉可笑,陛下一说,臣方觉可笑。陛下允以后位,赐以东宫,我以为柳氏是陛下终生至爱,陛下的权位,不早就准备给东宫继承的吗?穆祈之不过是提前了些,陛下若珍爱他,何不助他接掌朝政?”穆安之淡淡道,“镇南国血统怎么了?他难道不是陛下亲子?只因他身体的另一半是藩国血统,就不配为储君了?他若对朝廷有二心,早当与陆国公勾结,事实他并未这样做。陛下爱他,真正传位给他又如何?陛下爱他,爱陆氏,但更爱帝位,所以,他成了谋逆的逆臣逆子。陛下为君不能掌控朝廷,错用奸佞细作,至使西南有失;为夫,色衰而爱弛;为父,也不过尔尔。观陛下一生,的确可笑。” 穆宣帝当即气白了脸,“若不是你在北疆散播流言,怎至于此!” “我散不散播,你心爱的皇后太子都是这样的血统,难不成掩耳盗铃就能平安了?是陛下自己为君不谨,错用陆国公,与我何干?”穆安之纠正,“我散播可不是流言,而是实话。我不似陛下,可我现在也是做父亲的人,自从做了父亲,我一直以为,以您对穆祈之的宠爱,即便有这流言,大概也不会成功。真没想到,你们的父子之情薄脆至此。我对穆祈之厌恶极了,可我真是同情他,你以为你受了背叛,但,是你先背叛你们的父慈子孝。陛下,你有多么的在意血统,自己都没有察觉吗?” “当年立储,你一定要让礼部论断穆祈之是嫡子,你一定要以嫡长子之由册他为储。为什么?他人虽可恶,但他本就是长子,他的才学并不输于我,你以为是陆家在争那个嫡字。不,一直是你在争。你在为他争,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对嫡出对血统有多么的看重。”穆安之道,“流言传到帝都,你安抚过他吗?你对他明确过,他是你唯一的继承人吗?是你自己嫌恶忌讳他的另一半血统,你让他不安,他才会逼宫。他比我要了解你百倍,他怎么会坐以待毙,让旁人来因为血统审判他。别说他了,要我我也反哪。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不宠幸,难道陆氏自己会怀孕?哪一位皇子母族能贵的过皇室,皇子之贵,贵在皇家血统而不是母族血统!是你自己宠爱陆氏,是你立她为后,是你册穆祈之为储,你做足几十年的圣君贤父,就因他们有镇南国血统,他们就不配得到这一切?” “真是狭隘可笑!天子富有四海,镇南国是东穆藩邦,你立储是立才立德,他只要是你的种,只要他才德无失,怎么就不配储君之位了?叛国的不是穆祈之,是陆国公!穆祈之没有与陆国公合谋,但是你的惺惺作态让他们走上同一条路。是你造成今日局面,你心胸不广,忘恩忘义,宠幸非人,果有此报!” 穆宣帝被羞辱的坐不住,起身怒视穆安之,“就算我扶祈之上位,你会不反?” “会反。但他不会跑路,他若为君,宁可战死,不会苟生。” “年轻时平叛北疆的功勋让你沾沾自喜这些年,今天,您该下来了。” 穆安之当然不喜穆祈之,他依旧厌恶此人,登基为帝后,穆安之直接把穆祈之一干人自皇族除名。当然,登基不意味着太平,先让陆侯率兵赶回援北疆,穆安之刚一起,北疆便烽烟再起,杜长史带着林家兄弟独撑大局,听闻穆安之册储后便来了十八封急报,叫苦连天,说快顶不住了。 穆安之看他还有送急报的空,估计还能顶得住。再有西南战事派了胡安黎过去,还有柳家翻案、陆家受审之事,内阁裴相请辞,兵部尚书空缺、户部傅尚书年迈致仕,穆安之很不客气的换上了自己的人。 新君雷厉风行,底下臣子自也有新气象,主要是,看谁不行,新君直接换人。新君一大批从龙之功的功臣等着上位哪。 而且,这位是有名的脾气不好,要命的是在北疆掌过军政,在刑部审过大案,明察秋毫,绝难糊弄。 在这样的新君手下当差,难怪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卖十二分力气了。 不知是不是新君果然是天选之子的缘故,刚登基未久,西南便传来冯凝斩杀镇南国主的消息。尽管镇南王太子阵前登基,但,这样的消息依旧振奋人心。 太多的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做,冬天第一场雪洒落,凤仪宫梧桐树的叶子早已落尽,穆安之披一袭厚氅遥望西北方,玉华妹妹与孩子们也快回来了吧。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