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场里的常胜将军,见识过多少貌美妖娆的娇媚魁娘,只怕转眼间就把她这个出身卑微的丫鬟扔在脑后了。 只要再等上半个月,夫人便会销了她的卖身契。往后她就不再是奴才,清清白白地嫁给元宝为妻。 忆起那人的温柔敦厚,绮梦的脸颊处便如腾云偎霞般染起些嫣红。 她怀着跃然的喜色走进正屋,被寒夜笼罩着的身子也触及到了泛着暖意的正屋烛火,就在这一刹那。 明澄澄的烛火里却走来个暗红色绣金底长衫的男子。 来人有一双涌动着冷厉的黑眸,此刻正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吐信一般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绮梦,只是几个眸色的交锋,便仿佛要把绮梦拆吞入腹一般。 绮梦骤然被吓得脸色惨白,手里松了力,白玉碟盘上的青玉糕尽数砸在了地砖之上。 “二爷。”她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嗓音薄弱如濒死的小鸟,字字句句都裹满了恐惧。 许湛勾唇一笑,嘴角扬起一抹戏谑:“起先我还不信,原来你真在躲我。” 绮梦猛地回过了身,立时弯下膝盖跪了下去,并不住地磕头道:“二爷明鉴,这些事与夫人没有半分关系,都是奴婢自己躲懒,不愿意去正屋当差。” 这点声响惊醒了内寝里的苏婉宁,她此时尚未显怀,便披着墨狐皮大氅往外间走来。 她是如此聪慧的人,只瞧见了许湛跟前跪着落泪的绮梦,便知晓许湛这两日的守株待兔有了成效。 苏婉宁默默叹息一声,只怨怪着自己还不够小心,没有寻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起绮梦来。 “哟,我这贤惠的正妻也来了。”许湛回身,觑见被丫鬟搀扶着的苏婉宁后,嘴角戏谑的笑意愈发深邃几分。 苏婉宁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却是面色淡然地走到了许湛跟前,略福了福身后便道:“二爷,绮梦已许了人了。” 许是孕中不适的缘故,她是懒怠再与许湛动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便直言不讳地说道。 可许湛既起了怀疑的心思,往昔不在意的事也被他纳进了心间。 譬如苏婉宁为何在与他说话时没有半分妻子对丈夫的尊敬之意,又比如说他想收用绮梦,这一对主仆为何死咬着不肯松手?且绮梦这等出身低微的丫鬟,为何也敢对他避如蛇蝎?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认定了是苏婉宁瞧不起他。 “二爷。”苏婉宁仍是面色不改地重复了一遍:“绮梦已许了礼哥儿身边的小厮,婚事在即,您……” “什么狗屁婚事。” 许湛俨然是在竭力压抑胸前内的怒意,可苏婉宁的轻视实在是令他太过气愤,他非克己复礼的君子,如何能克制住滔天汹涌的怒? “不过是个破落户家出身的婢女,爷瞧得上这贱婢,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还敢在这儿给我玩心眼子,你当我许湛是什么?” 松云苑内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湛的嘶吼质问声直冲云霄,将守在院门口的嬷嬷都吓了一大跳。 成婚以来,许湛似乎是头一次这般怒吼着苏婉宁。此刻他横眉竖目,被怒意驱使的发冠倒立,整个人张牙舞爪得仿佛罗刹恶鬼一般。 月牙与丹寇生怕许湛会对苏婉宁动手,两人立刻相视一眼,皆做好了要死死护住苏婉宁的打算。 绮梦也被许湛阴森可怖的脸色吓得发起抖来,可比起心内的惧意,她更怕苏婉宁会为了她而与许湛闹得水火不容。 夫人在镇国公府里已活的这般艰难,若是再与夫君离了心,往后这漫漫的后半生又该如何挺熬过去? 所以绮梦便声泪俱下地朝许湛磕了个头,只说:“二爷息怒,奴婢蒲柳之姿,是怕玷污了二爷才不敢应下这事,如今奴婢都想明白了,能伺候二爷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月牙和丹寇都不忍地别开了眸光,她二人与绮梦情同姐妹,自然知晓她心里是一点也不愿意给许湛做通房丫鬟。 可此时她们主仆已是进退两难。若绮梦不肯应承下来,二爷因此怨恨上了夫人,往后的日子才是难上加难。 丫鬟的命值几个钱。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