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红衣裳被燕尹无比郑重和欢喜地交到我手中,一丝不错,从头红到脚,艳红色的纱裙,宽宽的袖子在手腕处收紧,轻盈的裙摆在膝盖下散开;深红色的无袖紧身褡紧紧地托着腰身,我穿上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好意思,那样的衣服是给少女穿的吧;还有那朱红色的灯笼形长裤和暗红色的靴子,还有顶红得不能再红的红盖头。 燕尹说:“星星,红色的衣裳,你喜欢吗?” 我问他:“我穿成这样好看吗?”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才小心地说:“红的很热闹。”然后就闭了嘴。 我说:“燕尹,我要你跟我穿一套一样颜色的衣服。” 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最后却硬是点下了头。 那一日,草原上风光无限地好,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来了,很 多人骑着马,坐着车,赶了很多天的路。营帐四周布满了燕尹的旗帜,旗帜之上,皆施金狼之头。红色的燕尹就站在白色的帐前,金色的旗下。我没有想到那赤红的颜色这般地配合他,那天的燕尹像神话中的少年天将,美得炫人耳目。 人群在欢腾着,热闹的气焰似要把整个草原都炸开了。美丽的男子们,美丽的女子们,还有所有的老人和孩童都在吃,在笑,在唱,在眺……那曾伴我度过青春,美妙激荡的乐声,那迷惑心神,曾让我快乐的舞蹈,那痛彻心肺,不堪回首的记忆,忽地就一齐冲在了我面前。原来是我身边的女子们跳起了她们胡人的舞蹈,那仿若人像花儿在风中旋转的舞蹈。 忽如一阵风一般,燕尹转到了我的面前,他围着我在起舞,他眺得那样好看,我以为关于这支舞,再没有什么我不知道不懂得的了,我却从未想到男子也可以跳这支舞,更想不到还可以跳得如此热切,如此动人。燕尹在转,我也在转,等下一刻,我已被燕尹托举在空中的时候,我才发觉我在和燕尹一起跳这一支舞,这一支十多年不曾再跳的舞。 乐声越来越大,人群像发了疯一般地欢呼着,尖叫着,口哨声在耳边一声声扬起,还有伴着节奏的掌声。燕尹的全身上下都迸射着快乐的流光溢彩,他拖着我没完没了地转啊转啊,我真是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那舞步我硬是一步也不曾记错,我转得从未这么快这么高,当我从燕尹的手中飞出,我以为我就要摔倒在地的时候,我掉在了一群小伙子中间,他们抬起我开始奔跑,人群里传出了大笑声,然后我好像看到燕尹从后面追来,却被一群姑娘拦住了去路。 那一日,我不记得我被转来转去,抬着跑了多远,更不记得燕尹唱了多少歌,喝了多少酒,才把我抢了回来然后步履不稳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抱进了帷帐。帐门合上的一刹那,燕尹就扑倒在地上’再醒过来的时候我们的新婚之夜早消失得没有踪影。那仍旧是我一个人度过的新婚之夜,我听着夜里的虫鸣声,燕尹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呓语声,躺在这个少年的身旁,想着前尘旧事,不知今夕何夕。 曾经也有过那么个夜晚,一个才及笄的少女,穿着身桃花的衣衫,焦灼紧张地等着看到自己一生要相随的良人,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却一等就等到天明,等过了数十个夜晚,直到那一夜来临,却紧张得未曾看清良人的眉目。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脸为何总是在咫尺的雾气里,不曾近,也不曾远。 我侧身看着酣睡的少年,他在那儿兀自做着美梦,嘴角犹挂着笑意,我这厢细细看着他的身型,他的眉眼:那么高那么大,细长的脸,高挺的鼻梁,微微颤动着的浓密的长睫毛5……突然有些满意地想:今天参加这场婚仪的人多得不能再多,我的嫁衣红得不能再红,身边的少年郎美得不能再美。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和他,这一个同样独自一人的夜晚,除了昏睡不醒的新郎,真是个再无可抱怨的新婚之夜了。 多想叫父亲能看到这一切啊!他会替我觉得幸福吗?他会觉得二切的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