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姐就说她带着丫鬟先下山,再让马夫往山上亭子里送伞,沈观鱼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这处不算僻静,虽是下雨,也有不时经过的路人。 她倒有闲情逸致,倚在带了靠背的栏杆上,手臂枕着下巴,尚那重重远山在细雨中种的苍郁迷蒙之景。 雨水滋润着大地,将山河秀木洗出新绿来,视线由远及近,看向了凉亭下葱郁的山林。 这个亭子面朝山路,背临一个陡坡,坡下都是草木。 就见一个人背着竹筐,拿着小锄,正细细分辨着脚下肆意生长的药草。 一身青衣洗得发白,在绿草地上也不会被淹没,偶尔抬起身时露出孤清的半边脸。 沈观鱼定睛一看,这人实在熟悉,可不就是她误闯考场时,帮忙作弊的那个江究嘛。 怎么看着像是在采药,家里有人病了? 江究也没带伞,却对渐大的雨势熟视无睹,依旧在认真地锄起一颗药草。 但他越往上坡度越陡,脚下草地被雨冲得湿滑,将药草□□的时候,惯性让他一时间站着不住,脚下一滑跌了下去,一路往下滑到了底。 沈观鱼倏地站了起来,踮起脚去看,怎么也看不见人影。 “他不会死了吧。”沈观鱼不惮以最坏的状况来考虑事情。 析春吓了一跳,靠过来看:“谁,谁死了?” “这里有路能走到坡底下去吗?” “那边好像有一条小路。” 沈观鱼顺着析春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条极细的羊肠小道,大概是走山路的人拿刀劈出来的。 两个人手扶着手就下去了,析春还摘了两片大叶子遮在她和沈观鱼的头顶。 等她们下来了,沈观鱼一看人果然是江究,只是竟然直接晕在了底下,背后的竹篓倾散了一地药草。 她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帮他,更没法看着一个人倒在这儿淋雨。 接过那片大叶子,她对析春道:“你先上去等着,待会带周叔上来,把他带上去。” 析春看了看晕死的人,心里不敢留小姐独自在这。 “去吧,他都晕了,说不定脚都断了,不会有事的。”沈观鱼催她。 析春终于肯上去了,沈观鱼又蹲下细瞧他的情况。 雨一直打在他的身上,敲在如玉的脸上,乌发无力地垂落在颊侧,模样还是那个好模样,只是显得有些凄楚可怜,一袭青袍上更是挂了不少泥浆。 她披着斗篷,一时湿不透,蹲了一会儿干脆拿过他的筐,将草药都拾回筐里去。 捡完一转头才发现江究已经睁开了眼,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眸中墨色沉静,面色却苍白到几乎透明,表情一直淡淡。 “你醒了,能自己走吗?”沈观鱼将药筐推回给他。 “不成,腿折了。” 这是她头一次听江究说话,夹杂着雨声,像潭底刚摸上来的鹅卵石,清润又凉沁沁的。 沈观鱼“哦”了一声,“那就等等吧。” 江究也不多问,两个人都呆呆地盯着眼前好似落不尽的雨。 “你为何上山来摘草药?”沈观鱼想起她先前的猜测还没得到答案。 “卖钱。”江究答得干脆。 沈观鱼问:“你很缺钱吗?” 其实这话也不用问,看他洗到发白的衣衫和因滑倒裂开的鞋子就能知道了。 “我要吃饭。”江究看了她一眼,坦诚得很,如今又得换双鞋了。 沈观鱼又“哦”了一声,“你干嘛帮白徽舞弊?” 那日罚站,他们分明站得很远,不像相熟的样子。 “他给我银子。” 两个人又安静了下来,析春终于带着周叔下来了。 江究身子瘦削,周叔背着他走还算稳当,虽然有伞,回到凉亭上时所有人都淋透了。 江究被放下,率先说道:“多谢这位小姐出手相助,江究感激不尽。” 周叔也是个憨实的,“你的腿该去看大夫,跟我们一块下山吧。” 他清润的声调始终保持平稳一线:“在下可自己正骨。” 沈观鱼默默看了一眼,说道:“那咱们走吧。” 主子开了口,周叔和析春也不再说什么,撑伞离开小亭。 江究只是看些前方,正好是她们主仆离去的方向,考虑着要如何下山。 “还有一件事,”雨中的少女回头,发丝贴在了雪腻的颊侧,只有惊鹄髻俏立着,后边垂下的宝石璎珞随着她的动作轻荡。 “你筐里最值钱的该是重楼,灵台寺后山石潭往东三里,有一大片。” 江究垂下视线,双手作揖:“多谢指教。” 回到沈家,府里的老嬷嬷见小主子湿透了,赶紧催着沈观鱼去换衣衫,又马上熬了热热的姜汤给她们喝。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