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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对自己笑,忍不住便走过去,红着脸说:“你的旗袍好漂亮。”

    阿秀拎着食盒回去,小燕着迷的跟在她身后,街边有人清煤球炉,火星飞扑出来。

    眼看便要溅到小燕身上,阿秀伸手拉过她,火点子就溅到阿秀那件新旗袍上,烧了个洞。

    小燕愣住了,动也不敢动,眼眶里含着两包泪,这样一件旗袍他们家是赔不起的,姆妈知道肯定要打她。

    阿秀却不在意,雪藕似的胳膊推一推她,又指指书包,让小燕上学去,自己拎着食盒回馀庆里。

    推开黑漆门,将食盒摆在桌上,取出生煎热汤,拽了下屋里挂的铜铃铛。

    内室的绸帘一掀,白准坐在轮椅上从屋内出来,他极年轻极清瘦,长发用绸带系住散在脑后。

    阴柔得有些雌雄莫辨,满脸不耐烦的神气。

    他并不抬手,两只轮子便随他的心意转动,骨碌碌滚到桌前。

    阿秀把汤匙送到他手中,白准低头尝了一口汤,瞥见阿秀旗袍上的洞,皱皱眉头:“去挑一张你喜欢的纸。”

    阿秀往屋后去,屋中满是木架,架上摞着各色彩纸,最顶上一叠白底蓝花的便是阿秀身上穿的。

    白准一支筷子戳破生煎馒头的薄皮,吃汤包似的把里头的肉汤吮干,把肉丸挖出来吃了。

    他爱食这肉馅丸子,可单做了丸子给他,他又不吃。

    馀庆里的住户对白家的猜测百样不对,只有一样是对的,就是白准嘴巴叼,这生煎馒头才吃了一个肉丸就扔在一边。

    阿秀给自己挑了张天青色的纸,纸上碧意似二月春水。

    白准的轮椅滚到屋内长案前,案上大小竹剪,五色彩墨应有尽有,阿秀将纸铺在案上。

    手指不动,竹剪竹刀腾空而起,屋里几声纸响,一件天青色的纸旗袍已经立在案上。

    阿秀当着白准的面脱衣,那件方才还让小燕神往的旗袍,落地便成了一堆废纸。

    她换上新纸衣,旋转身子给白准看,似是在问他美不美。

    白准一手撑着头,用欣赏作品的目光看阿秀,当然是美的,娥眉樱唇,身骨肌肤全是他一手造出,又岂会不美?

    裁完纸衣,白准自觉这一早上乏累得很,竹制轮椅往屋内去,还吩咐阿秀:“中午要萃华楼的芙蓉鸡。”

    内室墙边立着两个男仆模样的纸扎人,眼眶留白,并未点睛。

    白准打个哈欠,那两个纸扎人便上前来,将他自竹椅中抬起,送到床上。

    薄被一盖,白准便要睡他的回笼觉。

    可今日注定是不得清闲的,白准眼皮阖上没多久,门便被人拍响了,阿秀走到门边,只开了一道缝。

    外头那人急急道:“阿秀姑娘,七爷在不在?我师哥叫捕房押了。”

    阿秀双掌一阖摆在耳边,示意白准还在睡,伸手就要将门阖上,天大的事,也要等白准睡醒了再说。

    来人急了,发力一推,一时竟没能将门推开。

    白准并没给阿秀画一张笑面,她的脸上自来没有表情,此时漆黑两轮眼盯着来人,掌心发力,一把将门关上了。

    馀庆里的人家见状大声喝斥:“你是谁?找哪个?别欺负阿秀不会说话!”

    来人哪还有心思辩白,立在墙根,身子蹲下,脚尖一点,轻飘飘跃进了天井。

    整条弄堂都哗然了。

    “我去叫巡警,这青天白日,还没有王法了!”

    阿秀怒了,她虽是纸人,却也颇有权利,这一屋子的纸人都听她调动,双掌一拍,屋里涌出许多纸扎人来。

    个个披红挂绿,举刀执剑,“穆桂英”一杆银抢挑上胸前,竹扎纸糊的枪尖,划破了来人胸前衣衫。

    这人万不敢碰坏白准的宝贝,又知道私自闯入已经犯了大忌,跪在天井中,大声喊道:“七爷,求您救救我师兄!”

    白准早间只吃了一只肉馅丸子,觉又只睡了一半,睁眼便是好大气性,满屋的纸人都知道主人动怒了,纸衣纸鞋震震作响。

    来人用脑袋去撞天井的青石砖,连响三声,哀哀求告:“七爷,我师父走的时候说有什么事七爷关照我们师兄妹。”

    五花八门自古有之,白准的行当属第七门,七门调,专与阴阳打交道,虽年纪不大,但独掌一门,内行人自然要称他一声七爷。

    来人是第三门的门人,三门彩,古彩戏法的传人。五月初韩三爷没了,送葬的全套纸马还是白准亲手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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