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那张雷符:“罢了,挣钱事小,财运事大,五折卖你,六枚雪花钱。” 汉子问道:“五枚如何?” 陈平安干脆利落道:“滚。” 汉子赶紧蹲下身,抓起那张能依稀察觉到灵气流转的雷符,掏钱的时候,突然动作停顿,问道:“该不会是掉包了,这会儿卖我一张假符吧?” 陈平安脸色不变,加了一个字:“滚蛋。” 汉子权衡一番,瞪大眼睛反复查看那张雷符,这才丢下六枚雪花钱,然后起身就走,走了十数步后,开始撒腿狂奔,应该是担心陈平安反悔。 这下轮到陈平安有些犯嘀咕了,一枚枚捡起雪花钱,仔细掂量一番,都货真价实,不是假钱啊。 陈平安收了摊子,包裹轻了许多。返回渡船。 陈平安打算下一处继续当包袱斋,所以到了屋子里边,片刻不停埋头画符。 修行一事,岂可懈怠! 不过连画了十数张符箓之后,水府那边就有了动静。陈平安只得停笔。 刚好渡船正式起程,又有云上城一景不可错过。 只要有渡船停靠云海,云上城就会有此举动,应该可以跟渡船这边赚些零散神仙钱。 陈平安走出屋子,有云上城修士乘坐三艘普通符舟,在这座特殊云海之上抛撒大网,捕捉一种专门喜欢啄云的飞鱼。飞鱼本身,当然亦可卖钱。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欣赏着那幅画卷。就像那渔翁船家的撒网捕鱼,欸乃一声山水绿,不过此处是那云海白。 之后,离开了水霄国版图上空,来到临水狭长的北亭国地界,其间又途经一座香火袅袅却无一个道观佛寺的还愿山。 世间的善男信女,有祈愿,便有还愿。许多原先烧香的地方,可能离乡千里,许多虔诚老人,实在是年老体衰,或是有病在身无法远游,就会托付家族年轻子弟,走一趟不算太过遥远的还愿山,烧香礼敬神佛。 北俱芦洲的还愿山不止一座,反观宝瓶洲和桐叶洲,则无此例。 陈平安没猪油蒙心,在这儿当包袱斋,而是下船去烧了香。只是既无许愿,也无还愿,就只是烧香礼敬山头而已。 还愿山后山有一条倒流瀑,陈平安在那边观看许久,也没能琢磨出个道理来。 深潭那边还有一座出鞘泉,每逢刀客剑修在水畔拔刀剑出鞘,便有一口泉水仿佛应声激射升空。 当然中气十足的,扯开嗓子高声大喊,也会有泉水飞升。不过就没了那份意境,而且泉水散乱,不如刀剑出鞘那种仿佛凭空出现“一线天”的奇妙风景。 陈平安在观看倒流瀑的时候,也没少打量那些被人硬生生吼出来的一道道泉水。 背后那把鞘内剑仙,剑气微微涟漪。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咱哥俩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好歹拿出一点仙兵该有的风度,对不对?” 那把剑仙这才安静下来。 大概是半仙兵被说成仙兵的缘故? 陈平安有些忧愁,落魄山的风水,难不成真是被自己带坏的? 道理讲不通啊。 自己能跟裴钱、朱敛相提并论?近一点,鬼斧宫杜俞才算精于此道吧? 陈平安烧过香,见过了倒流瀑和出鞘泉,便返回了渡船。 他还在犹豫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不要中途下船,人生第一次去主动寻宝。 先前在渡船之上,有修士窃窃私语,说起了北亭国新发现一座仙家洞府之事。不过那拨修士都觉得不用去了,水霄国的云上城、彩雀府,还有北亭国等数国的许多强人,以及那些消息灵通的山泽野修,一定早就动身了。几个修士言语,让他们这些谱牒仙师最忌讳的,就是那帮野狗刨食的山泽散修,一个个求财不惜命,真要有了冲突,往往非死即伤,不值当。再者这类近乎公开的仙家机缘,还算什么机缘? 陈平安算了一下,去往龙宫洞天的渡船路线固定,大概一月一次,都会经过彩雀府桃花渡和云上城,以及北亭国的河伯渡,所以如果下船,差不多会耽搁一月光阴。最终在河伯渡,陈平安还是下了船。 这趟游历,就当是学那化名鲁敦的鹿韭郡读书人,寻仙探幽一回。 简简单单一次没有半点胜负心的访山,陈平安竟是破天荒有些紧张,因为习惯了莫向外求。 至于那座无名之山的确切路线,不难知晓,自有修士带路。 陈平安往身上贴了一张鬼斧宫秘传驮碑符。他如今伤势差不多痊愈,虽然暂时还不算恢复到巅峰,但是再吃顾老前辈三拳,还是可以不死的。 陈平安隐匿身形,跋山涉水悄无声息,若是朱敛、裴钱瞧见了,肯定要发自肺腑地称赞一声神出鬼没了。 这天夜幕中,陈平安正坐在高枝上休憩,他突然睁眼,收到了来自刘景龙的飞剑传信。 信上内容,依旧字数不多,就两句话:顾祐、嵇岳皆死。顾祐于心口处画出一道远古锁剑符,封禁嵇岳本命飞剑片刻,以命换命。 陈平安给剑匣喂养一枚神仙钱后,传信飞剑瞬间离去。 陈平安抱着后脑勺,抬头远望飞剑离去之路。 等到刘景龙北归更多,路途一远,传信飞剑就很容易一去不复还了。所以,这就是刘景龙闭关破境之前的最后一次飞剑了。 陈平安坐在树枝上,有些事情其实早有预料,所以谈不上太伤感,可又有些失落,便只好怔怔无言,也不饮酒。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