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刚出事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终于再没人跟他抢了! 他觉得很畅快——看似处处无可挑剔的二弟,成了被人唾弃的不堪之人,成了家中最大的耻辱。 可这种感受却并未能持续太久。 被冲昏了头脑的兴奋褪去之后,他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父亲待二弟如此疼爱如此看重,尚且能做到这般地步…… 而紧接着,便是四妹。 现下甚至就连母亲也…… 他之所以为此恐惧,只因他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父亲这么做的缘故同大义灭亲全无干系,正如母亲方才所言,若父亲在意的当真是大义二字,加以约束之下二弟根本不会走上那条路…… 从始至终,父亲所图……单单就只有利益二字。 “至于当初动手的那两个婆子,大可交给衙门处置,她们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夏廷贞最后吩咐道:“若她们不知道,便提醒两句——” 夏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下的。 余光所至皆是血腥之色,他双腿打着颤跪了下去。 薛氏气息未绝,削瘦的身体仍旧在微微起伏着,瞳孔散开的眼睛睁得极大。 夏暄想哭,满心寒意裹挟之下,却根本掉不出半滴眼泪。 或许母亲说得对…… 他们当初根本不该进京,寻常的日子里或也有兄弟间斗气不满,家中琐事缠身,甚至是为生计所扰,可怎也不至于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的欲壑难填! 最后看了发妻一眼,夏廷贞缓缓转身,一步步踏上石阶,手中始终紧紧握着那把剪刀,往书房内而去。 他的背影笔直,双眸泛红却毫无动摇。 只要他不倒下,夏家便不会倒下—— 是,当下这么多人要他死,连皇帝那个蠢货也要他死…… 但只要他能扭转局面,掌控住真正的大权,那么,这一切都将不足为惧! 没人能替他决定生死! …… 死了。 又是自尽。 公堂之上,纪栋听着官差带回的消息,心中竟没有一丝意外和起伏。 他已叫人印证过了,夏家夫人薛氏的确许久不曾在人前出现过了,但疯病一说,却不知真假。 而人都没了,真真假假,也不重要了。 此时堂内的那两名婆子已经招认了缢杀吕氏之事,不忘点明此事当初乃是受夫人薛氏之命,府中其余人对此并不知情。 不知情…… 纪栋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那他稍作梳理一番,也便可结案了。 至于其它的,他虽无权再多作过问,但料想明御史那边定又有新的折子要写了—— 那位首辅大人纵然再不知情,却也有一个失察的责任在。 不消去想,明日早朝,借此事发挥之下,必然又是一场针对夏廷贞的围剿啊…… 哦,不对,皇上不见得一定会上早朝。 想到这,纪大人不由想叹气。 皇上想丢下政事不管便可丢下,想不上早朝便不上早朝,而他却要为了谢家江山每日累死累活,这公平吗? 不仅是不公平,甚至还极容易叫人觉得这个皇帝根本不值得臣子们如此卖命——不过他并没有这种想法。 纪大人眼中的值不值得,完全取决于俸禄能否按时发。 忠于俸禄的平平无奇打工人罢了。 两名婆子画了押,正要被带下去时,隔间里刚清醒过来没多久的吕家太太跑了出来。 与此同时,有药碗碎裂的声音传出。 “啪!” 师爷悄悄看了自家大人一眼。 他听到了…… 毋庸置疑,那是大人心碎的声音。 “你们怎么能!”吕家太太扑上前,伸手便要去掐其中一名婆子的脖子,口中撕心裂肺般反复质问:“你们怎么能!” 衙役忙上前将人拉开。 堂外聚集着的百姓或是咒骂夏家,或是留下一声叹息。 许明意从阿梨口中听罢此事,亦只是听一听,而并无意深究其它。 这件事情,背后不是他们许家的安排,也非吴家授意。 但究竟是谁,也并不重要,夏廷贞得罪过的人,欠过的债,怕是比天目身上的毛还多。 而他们许家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些琐碎事非已无必要分神理会,只当看戏便罢。 翌日,果不其然,薛氏之事便被拟作奏折呈到了御前。 此事纵然非夏廷贞主使,但要完全脱清关系也不可能,纵容失察等私德上的过错无可遮掩。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