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没有就这一点有过什么争吵,元黛甚至从来没流露出什么愤怒,她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李铮目的不纯的事实,这种平静反而显得有点悲哀,她要么是对人性早就有了充分的认识,要么就是在维护着自己的女性尊严——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没有和李铮分手,确实有些坍台,也证明她是动了一点真心的。 李铮也说不清元黛是因为哪一点,也许是前者,毕竟她自己的道德并非毫无瑕疵,也有可能是后者,但无论如何,她的话听起来是很让他心碎的,元黛就这样宽容地分析着利弊,“纪荭也许有办法一劳永逸,让我们都从危险中解脱出来,如果成功,格兰德会陷入更大的麻烦,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消息吗?就算失败,你又有什么损失呢?” “我的损失是你啊!”他冲口说,“就算成功,也不过是给润信多争取一点时间——我的家族责任早就尽过了,可万一失败,以后我就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元黛笑了起来,李铮搂着她想用亲吻阻止,他恳求说,“不要去,不要去——钱我可以给你的,我什么都能支持你的,别去,黛黛,我真的求你别去。” 他们间永远都像是一场战争,你来我往,亲昵不掩博弈,他们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也都各自有一本小帐,算计着利益与真心,对李铮来说,元黛也许会在博弈中成为一段眉头心上的往事,酒后的一声叹息,一声错过,格乐素是他放下自尊的契机,但感情并不仅此而已,他自忖已付出全部诚意,也知道元黛能够理解,他有很多时间来为这个决定赎罪,也不怕被元黛羞辱报复,唯独只怕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我不需要你的钱。”元黛说,她也没有发火,喊着感情骗子那些烂俗的电视剧台词,而是务实地说,“我是要去为我的事业拼搏——这其中的意义远不止钱这么简单。” 李铮无法反驳,元黛拥有充分独立的自主权,他没有立场干涉,只除了以情动人,但显然元黛不吃这一套。 他还想再说什么来驳倒她,但元黛摇头阻止他,“而且,我建议你也不要太抹黑纪荭。我相信她,她虽然骗过我,但我还是会相信人性,但是你要想一下,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几年,而且,公允地说,她骗我的地方可没有你骗我的多——如果我连她都不相信了,那又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还是这么充满逻辑性,这句话简直绝杀,李铮退了一步,发现自己无可反驳,他当然不信纪荭的人品,但元黛也完全没有理由信任他的人品。按照这个逻辑,她为什么要和一个骗过她的男人在一起? “别去!”他只能这样无理地、霸道地央求,紧紧地抱着元黛,“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去了你可能会没命!元黛,你不要命了?” 元黛也不是不犹豫的,她推开他的动作出现了一线迟疑,李铮仿佛看到曙光,但下一刻,她的表情又坚定起来。 “我知道这很冒险,要么全输要么全赢。”她说,甚至自嘲地用了网络流行梗,“我承认这有赌的成分——但我终究是要去的。” 她也不知道这一去会是什么结果,她也担心,也有一丝恐惧,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元黛终究是要去的,她有一丝憔悴,却更多地是轻松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任性过了,我要告诉你,我现在很开心,很放松,我有多久没这么任性,就有多久没这么放松。” 他改变不了她,就算再怎么抛去尊严,跪地央求也好,元黛要做什么就终归是要去做的,李铮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无能为力,但他实在不想放手,他转而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元黛竖起一根手指,封住他没出口的话,这些话是虚弱的,这不现实,李铮自己也知道。木已成舟,她非去不可了。 “就亲我一下吧。”她对他说,忽然间软化下来,几乎带了一丝央求,正是因为李铮已经让步,她才允许自己展示一丝软弱。 李铮别无选择,只能长长久久地亲吻她,他们一边吻一边往门口走去,李铮想要挽留,可他没有力量,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再耽搁下去也许元黛会赶不上飞机。 他吻她一直到电梯来,元黛在他唇上轻声说,“——如果我没回来的话……记得要想我。” 她说完这么忧伤的话,又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对他扭扭手指,跨进电梯,脸庞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两扇合拢的门后。 李铮站在玄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碎了一地。 和元黛相处,确实让人疲倦,李铮能够充分地意识到,在婚恋市场上有许多像是曲琮这样容易被支配、被影响,被他征服的女孩子在等待。这对他来说本来是一局很容易的游戏,他只是更喜欢挑战,他总是喜欢更难搞的女人。 直到他遇见元黛。 所有的这些疲倦,所有这些高不可攀、坚不可摧,都化作等量的雕塑般的美丽,矗立在他心口,从心到脑,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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