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其事地在吴议额上印上一个轻柔的吻,在心底默默起誓。 —— 次日,吴议醒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挨在自己床旁,乖乖闭着眼睛浅眠的李璟。 昨天半醉半醒间发生的事情冲入脑海,一下子将理智冲刷得无影无踪。 一瞬间,有很多想法涌进自己的脑海。 在这个开明奔放的时代,男子之间的恋情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就连当朝太子李贤都是出了名地宠爱自己的养户奴赵道生,更遑论其他皇亲贵族了。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一两个清俊的小厮,不为了喜好,也为了体面。 璟儿自然和那些昏聩纨绔的皇室子弟不同,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时冲动,做出点僭越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转念一想,这孩子也到了知道人事的年纪了,过不了几年,也会像严铭一样,和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结为夫妇,举行盛大的婚礼。 到时候,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一定要列席出场,恭贺他的新婚吧? 一想到这里,仿佛心中某块才被填满的地方又被生生剜去,隐隐的疼痛之中,似乎也暴露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正在他一个人纠结苦思的时候,身旁的少年已经从浅眠中转醒过来,就那么定定地瞧着他,眼中映出自己绯红的脸颊。 师徒两人双眸相对,视线像磁石一般互相吸引着,各自都有千言万语酿在心中,却又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吴全在门外,焦急中仍不失条理:“方才宫里的人打发人来请吴先生了,说是旧太子妃病重,已召令所有太医通力会诊,特别是先生曾侍候太子妃数年,万万不可缺席。” 吴议心下一沉,已经有了分晓。 所谓旧太子妃,就是以前的太子妃,孝敬皇帝的遗孀裴氏。 自从李弘病逝以来,裴氏便一直郁郁不乐,人也日渐憔悴,如今更传出病耗,眼瞧着就要追随自己的丈夫而去。 雁是一种情深义重的鸟。 雁一旦落单,便会彷徨,而失去了同伴的雁群,则会哀鸣。 昔年和李弘惊鸿一面的初见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这才惊觉自己的话仿佛就要一语成谶。 当今太子李贤素来敬重孝敬皇帝,对其遗孀也是百般照拂,裴氏的病情一向是服侍东宫的太医丞陈继文所亲自照料,万万轮不到他这个小小的医工去照看情况。 除非她已病重,陈继文博士是决计不会这么劳师动众的,而特地嘱咐他一起去,不像是要他去会诊,更像是有什么遗言的样子。 “师父。”李璟轻声一句话,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你快进宫去吧,我自己回太学去。” 吴议朝他一点头,匆匆披上衣服走出院子,一辆宫里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外。 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就已经赶到裴氏所居的宫殿之中。 秋日虚浮的日光斜斜折入大门,划出一道苍白分明的笔直线条,将整个宫殿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部分。秋雨过后的发涩的空气混着中药熬出的细细苦味,一起沉淀在晦暗的大殿之中,仿佛将苦涩的药汁也一起灌入了人的脑府,令人一下子有些头晕脑胀起来。 影影绰绰间,只见数名太医博士林立在卷帘之后,卷帘之中伸出枯槁而纤瘦的一只手,细如一枝枯萎怠谢的木枝,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不过一年的功夫,她竟然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 陈继文博士隔着卷帘轻轻把着她的尺关,半响之后,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见吴议匆匆赶来,他沉重的脸色才微微松懈下来,朝帘内道:“娘娘,吴议已经来了。” 帘内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留他一个人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娘娘,有一句话,臣还要说。”陈继文博士低沉的声音如一道缓和的风,慢慢拂过在场诸人每个人的心田,“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娘娘能忘记旧人,重拾自己,想来不日就能否极泰来,回复健康。” 一时静默无声,半响,才听见帘中幽幽一声叹息:“这话,是博士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呢?” 陈继文道:“只要您愿意,这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那就请博士转告太子殿下,本宫感谢他的好意,也会把他的好意带给九泉之下的孝敬皇帝。” 李贤的意思,是劝她改嫁他人,他愿意为她牵线搭桥,摒除一切可能遇上的问题。 而裴氏一言既出,几乎已经是断掉了自己的后路。 她的态度如此坚定,陈继文也唯有一颔首,朝吴议道:“娘娘还有些想要问你,你就陪娘娘说些话吧。”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