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蜜糖,从未想过。”莱克斯毫不犹豫地说。 “那么……你父母的呢?” 这次莱克斯沉吟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回答说:“想过,想过很多次。” “是什么感觉?”卡尔问他。 他语气中纯然的好奇大胆到恶劣,就像他们两人都不是父母双亡似的。 可莱克斯的语气也像是他在谈论别人的事:“母亲过世时我年纪还小,感觉就像失去了一种我好像根本就没怎么拥有过的东西;父亲过世时我长大了很多,对他的去世,我深感遗憾和失落。” “为什么?”卡尔追问他。 这不是一个合理适当的问题,可问话的人是卡尔,因此莱克斯并不觉得被人冒犯。 他只是凝神思索了数秒,想着要用什么语气说出他真心想说的话。 “我非常遗憾和失落,因为他死在病床上,而非死在我手中。” 这是心里话了,语气和音调都非常诚恳,尽管这话本身像个充斥着黑色幽默的玩笑。 他是如此温柔和坦荡……为什么他不能一直都如此温柔和坦荡呢? 也许是因为我对他不够公正和诚恳。 我对他一直都不够公正和诚恳。 卡尔很清楚他在看待莱克斯的时候总是带着警惕,即使他们之间的气氛最为暧昧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莱克斯的性格,他生性所具有的控制欲和摧毁欲,他生性对那些渺小民众的轻蔑和毫不在意,他对生命个体的漠视和肆无忌惮的狂妄态度,他确实在做的某些隐秘的挑拨离间的活动,都让全心全意的信任变得极为艰难。 而且卡尔实在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某一个人。 他甚至不相信他自己,所以才会送给布鲁斯一块能杀死他的氪石。 “你恨他吗?他对你很不好?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暴君。”卡尔像个普通人一样询问,他不对莱克斯刚才说过的话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但是……你总是在说话的时候提起你的父亲,莱克西,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他假装没有听懂莱克斯对于“弑父”的强烈渴望,于是莱克斯也不多说这个话题。 “我不喜欢谈论我的父亲,蜜糖,在我的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要求我做到任何一件他所希望的事情,无视我的个人意愿,无视我的个人感情,无视我的所有述求和意志,在他眼里我大概只是一种带着他的血脉的工具,一个他用来炫耀自己的王冠的展台。”他说,语气里有极其轻微的停顿和神经质,“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都让我觉得……觉得忍无可忍,蜜糖,他让我觉得忍无可忍。” 但你保留了家中所有和他相关的东西,保留了所有带着他的痕迹的事物,当你回家的时候你会经由那些和他去世前一模一样的陈设回忆他,就像他还在你的身边一样。 卡尔侧过头看着莱克斯,莱克斯静静地远眺着前方,极为罕见地没有回卡尔以注视。他的眉峰轻微地抽动着,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他闻起来既癫狂又悲伤。 卡尔不能确定他究竟是爱他的父亲还是恨他的父亲,就像他从来没有真正确定过莱克斯到底爱他还是恨他。 也许对莱克斯来说,这两种感情是一体的。 所有他对莱克斯的了解都只是沉默的关注,他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捕捉那些莱克斯留下的痕迹,然后将它们和他的莱克斯进行对照,他看到的太多,不同人之间的资料不会混淆,他的感情却会混淆。 “莱克西。”他低声说。 此刻唯有呼唤莱克斯的名字,才能令他感到些许真实。 “你呢?”莱克斯说,“我从没有问起过你关于你的父母的事情,蜜糖,但今天或许是我们向彼此坦白的最后时机——错过今天,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谈起关于我们已逝的父母了。” 或许今天是我们向彼此坦白的最后时机。 卡尔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对一个氪星人来说这种程度的惊慌失措是非常危险的,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控制力才没有让自己惊慌失措地飞走。 “我的父母……我的爸爸和妈妈……”卡尔停了一下,像是陷入了悠长的回忆,“他们非常爱我。是的,他们不怎么回家,但是他们非常爱我,每一天我们都会和彼此说话,现在想想,我根本记不起来我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们只是说话,然后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发生。 他们默默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卡尔展开手臂,将莱克斯轻轻楼到了怀中,莱克斯毫无反抗地任由他这么做了。 布鲁斯还站在队伍里,托尼已经退到一边,接下来的掩埋工作不属于他。 “我很遗憾。”布鲁斯对托尼说。 “闭嘴。”托尼简单地回答他。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