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手,从冰箱里拿出昨天熬好的中药包,剪开了口,倒进小锅里,加了一点糖,搅拌均匀,又将空袋子仔细折好,扔进垃圾桶里,这一整套动作不急不缓,慢条斯理,裴清忍着忍着,再次开口“八点了。” “八点怎么了?”陈珂略一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看她。 “你还不走吗?公交车。”暗示无用,干脆直截了当。 “这样吗?”陈珂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玻璃窗前,那辆公交车早已经不知道开到几个红绿灯路口之外了“这不凑巧,今天错过了。”然后他又闲庭信步地回去接着煮牛奶,好像这才是什么一等一的大事。他家里离这里顶远,又偏僻,连出租车都不好找,裴清发愁,他却不愁,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她气得脱口而出“不走,你还准备住在这里吗?” 陈珂端起了那碗已经煮开的药,朝她走过来,氤氲而起的白色雾气模糊了他的脸,透过热气,他的表情似乎在思考。 “既然,你都这么真诚地恳求我了,那我就勉强住一晚吧。” 裴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她刚要说话,一勺药就塞进了她嘴里“来吧,趁热喝。”这股中药的苦味加了糖也盖不住,她刚想吐出来,陈珂上前一步,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上轻轻一抬,她就被迫闭了嘴,那口药也顺着喉咙滑落下去。裴清再次惊住。不待她反应,陈珂捏着她的脸,她条件发射地张开嘴,又是灌了一口进去,这勺之后,填鸭式的方式就再也不管用了,她一把推开面前的勺子,眼睛里“腾”一下燃起了怒火 “你——”她咬牙切齿地瞪向他“你别太过分!” 她已经好久不这样了,以往她就算发脾气,砸东西,眼睛里也只是浸透冷漠和绝望的疯狂。她总是低垂着的眼睛比平时整得更大更圆,惨白的脸上也升起了红,虽然不是健康的红晕,但总归看着有些血色了,这一怒,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娇纵跋扈却鲜活的裴清。 陈珂面朝着她,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有两个梨涡,但他平时很少笑,只能若隐若现地看到,这一次她才真真切切地看到它出现在他脸上。 “清清,你能像从前一样,我好高兴。” 裴清愣住了,这样温柔的语气,恍惚间将她带进回忆,那一年似乎是七八岁,她不小心摔碎了她奶奶的杯子,被扬声恶骂,现在想起来,那个杯子既不贵,她奶奶也不喜欢,可她就是喜欢寻着一切由头责骂她,裴清受不了,哭着跑出去,在公园里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听见有人喊“清清”,她猛地转过头,才发现不是喊她,一个年轻的妈妈张开手臂,抱起了一个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孩子,旁边掉落着一个没了头的陶瓷小鸟,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哄着他“不哭不哭哦,碎了就碎了,妈妈再给你买新的小鸟,买更大的,买更好的·····”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温柔又好听的声音,她抱着那个宝宝,安慰着他,哄劝着他,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宝贵的东西,整个下午,她都傻呆呆地跟着那个妈妈,只为了听她多叫几句“清清”,每一次,她都幻想她在叫自己,在他们都听不到的地方,她会小声地答应,她就这样悄悄跟着他们,一直到他们回家,裴清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再次哭了起来,哭得比被骂时更难过。 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从来没有人和她说“清清,就算你犯了错,也没关系啊。”时隔过年,她早就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她像天使一样温柔又漂亮,那张脸模模糊糊地隐去,面前这张脸渐渐清晰,同样是一张美丽的脸,同样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它不再像幽深彻骨的冰潭一样冷静淡漠,那双眼睛里盛着她,即使她暴躁狂怒,即使她冷漠僵硬,即使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也愿意这样温柔地、包容地看着她。 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