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坟。 “木主仁,可以削减剑锋之金的锐气。我在这林子里藏了它许多年,如今一场大火却要教它出山了。” 肖南回看一眼李元元有些沉默的侧脸,有心宽慰道。 “有个疯子同我说过:木成炭,炭作泥,泥生林。世间万物不过如此循环往复。” “没了就是没了,疯子的话你也能信?”李元元踢开半截焦木,抱臂站在那剑冢前,“习剑者,大多孤寡。此剑更甚,从锻出之日起便靠孤勇之气驱使。都说兵者如其人,你当真想好了吗?” 肖南回没有说话,她只上前几步,轻轻握住那在风吹雨打中已有些乌突的剑柄。 剑柄细而窄,触手寒凉,确如李元元所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之气。 都说武者与兵器间有某种看不清的因缘感应。就在她握住那把剑的某一刻,她仿佛听到了那剑身中无声的呼喊与振动。 她一把拔出了剑。 ****** ****** ****** 八九月的阙城风高云淡,正是好时候。 肖南回从马车的车窗望出去,傍晚的丁禹路热闹而喧嚣,叫卖热汤鱼羹的小贩掀开锅子,白气就跑到大街中央去了,红彤彤的灯笼像一串串熟透的柿子挂在檐下,映得每一个人脸上都暖暖的。 春去秋来,他们的日子一直如此。时光在这里既流逝着、也停滞着。 如果可以,她多想就这样跳下马车、拎两壶酒奔向望尘楼、重回这样悠闲的岁月。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马车又缓缓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最后停在了西鼓楼前的巷子里。不远处皇宫西南角的角楼上已挂起新月,撩开车帘,夜凉便缓缓袭来。 肖南回有些猜到她要去的地方了。 “肖姑娘还是将帽子戴好吧。” 肖南回顿了顿,随即才反应过来。 鹿松平一早为她准备了一件带兜帽的大氅,她起先以为是更深露重、防寒用的,现下才看明白,那实则是给她遮脸的。 看来此刻的阙城,并不像丁禹路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祥和。 皇帝如今行踪不明,朝中是否已听到风声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否又有人伺机作祟?如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整个阙城是否要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她的心跳声在这宁静夜色中显得更加纷乱,半晌才开口道。 “如今也到地方了,可以告诉我为何召我回城了吗?” 鹿松平的半边肩膀在车门外若隐若现,声音沉沉。 “此次召肖姑娘回城,是有两样事情。其一是有一样东西需要转交,其二是有一个人需要相见。不知姑娘是想先取东西、还是先见人?” 肖南回简单想了想,淡淡开口道。 “拿了东西再去见人似乎有些不大方便,那便劳烦鹿中尉带我先去见那个人好了。” 鹿松平缓缓侧身,将挂在车头的宫灯递给肖南回。 “肖姑娘沿着西夹道一路向北,有人会在西路门外等你。” 肖南回有些意外,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夜色中静波楼的轮廓,还是接过那盏宫灯、跳下车来。 鹿松平驱着马车离开,车轮声在石板路上咯噔咯噔的声音消失不见,肖南回提着那盏灯、沿着宫墙缓缓向东而去。 长长的夹道中莫说宫人内侍、就连守卫也看不见。待行了百步远,便见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待她走近了才转过身来,却是夙平川。 他今日穿了一身裁剪妥帖、分外精神的公服,头发好好束进了冠里,同上次见面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瞧见她来,眼底还是有遮掩不住的光,但下一瞬她唤他的时候,那光便熄灭了。 “左将军。” 夙平川定了定神,随即回礼道。 “见过肖大人。” 她的官职变了又变,连她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了,但他还是宁可称她“肖大人”,而不肯唤她“肖姑娘”。 他在信守自己的承诺,那她也没有理由去打破。 “听单常侍说,有人想见我。难道就是左将军?” 夙平川望着眼前女子坦荡的眼神,承认的话就在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不是。”他轻轻摇了摇头,“你要见的另有他人,我是来替你引路的。” 肖南回心中仍有疑惑,但对方未主动表明,她也不愿追问。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话。 穿过第一道宫墙,一路向着西北角的掖门守卫而去,直到看到地牢大门,肖南回这才有了些反应。 她方才还在纳闷,到底是去见何人,竟然需要烜远王府的公子亲自来引路,如今却是明白了。 是死囚。 而且是关押在烜远王旗下光要营地牢内的死囚。此处地牢竟处于二三道宫墙之间,若非要犯、便是同天家有关。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