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闻歌给白翰辰拿来两本德文医学期刊,目录页上勾了几篇待翻译的文章。白翰辰看了看,夹着书奔后院。上了车,叫邱大力先往燕山宾馆开。 燕山宾馆位于北城近郊,离燕京大学和国立清华大学都很近,常有学术巨匠在此落脚。整栋楼为巴洛克式建筑风格,原所有人是位葡萄牙驻华公使,后因回国,将其卖给了一位山西富商。这位富商也姓白,往上翻几代族谱,跟白家还沾亲带故。 容宥林每次来北平都住在这里,一是方便往燕京大学走动,二是喜欢酒店房间的装潢风格。他的祖父是葡国驻澳总督的秘书,祖母是总督的外甥女,家族一度在当地十分有名望。后来那位总督因上层局势变动被撤职,新来的总督不喜老总督的旧部,时常排挤容宥林的祖父。 祖父四十出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却因不受重用而郁郁寡欢,终日借酒浇愁。没两年,突发肝病,撒手人寰。祖母带着未成年的儿女回国改嫁,留下已经成家立业的长子、容宥林的父亲在澳门生活。 容父性格忠厚,却不擅学习,早早被送去跟着师傅学了打家具的手艺。因相貌英俊为人踏实,被师傅的女儿相中,结婚后在岳丈的资助下开了爿家具店,专为当地的葡国人及上层华人制作豪华家具。容父有两个儿子,长子性格随父亲,留在店里学手艺。次子,也就是容宥林,自小天资聪颖,十四岁便远渡重洋赴欧洲求学。二十六岁回归故土,成了专为港澳两地达官贵人服务的名律师。 初见容宥林,白翰辰除了被他那倾国的容貌震惊外,更好奇这样一个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有如欧洲贵族的人,为何会甘心抛下有成的事业随他父亲回北方生活。一开始他觉得容宥林是看上他爸的钱了,可听说容宥林不打算进白家门,连个名分也不要,又教他百思不得其解。 做外室,要是男人没了,莫说膝下无子,就是生他十个八个,也甭想从正主那抠出一分钱的遗产。规矩就是这规矩,官家的法条也是这样定的。白翰辰相信,作为律师,容宥林不会不清楚。 所以必定是因为爱情? 有时他瞧着在容宥林面前仿佛换了个人、谈吐间极尽温柔的父亲,也会想起父母相处时的样子:一个说,一个听,说者滔滔不绝,听者随之应和。全然不似容宥林,只要白育昆的见地稍有偏颇,便会直言指出,每每都能一针见血地命中问题的要害。 确实,父亲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白翰辰比谁都明白。现如今不比过去,国门大开,涌进来的全是新思想新文化,那些老旧的观念正在逐渐落伍。就好像开票号当铺的都去开银行了,经营南北行的也改投资商场了。 况且容宥林不单嘴上有功夫,人际关系也广,又深谙经营之道,天津分公司就是在他的操作下成立起来的。当年白育昆下南洋是租的船,现如今是他把船租给别人。船长都是容宥林精挑细选来的,一水儿的葡萄牙人,个个经验丰富,最少的也在海上漂了小二十年。 日子久了,白翰辰终是明了,父亲与容宥林之间的爱,是因彼此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未来。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