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育昆急道:“我是!我是!” “儿子,五斤三两。”护士把怀里的孩子抱给白育昆看,语气中满是责怪,“大人正在抢救,你们不许进去打扰医生!” 新生的喜悦被手术室里的危急冲淡,白育昆只看了一眼孩子,又将焦急的目光投向大门。白翰辰好奇地盯着比自己小二十七岁的弟弟,在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看到了与父亲有几分神似的轮廓。 护士问:“起名没?” 等了一会见白育昆没反应,白翰辰拽拽父亲的衣袖,给他把护士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翰杰,白翰杰。”白育昆说着,回手撑住长椅靠背弓身坐了下去。他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中的光亮略显暗淡。 护士见多了生死,面无波澜道:“你们留一个在这儿就行了,来个人跟我去趟育婴室填单子。” “我去吧,爸,您别着急,容先生一定没事的。” 白翰辰拍拍父亲的肩膀,转身跟护士往楼梯口走。没走两步,就听白育昆在后面轻道:“翰辰,无论如何得找着你哥,让他带孩子回家。” 忽听父亲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白翰辰当下一愣,转头应道:“您放心,肯定能找着他。” 想必是见着刚出生的孩子就想起他哥那个,老爷子心软了。 白育昆朝他挥挥手,又将头转向手术室大门。 从育婴室出来,白翰辰给别邸打了个电话通知孙宝婷。之前不知道要等多久,没让他妈跟着干耗。反正别邸离医院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过来也快。 家里添丁进口是大喜事,可容宥林的情况让他未免心惊肉跳。以前没见识过,今天他才知道生个孩子能流那么多的血。又想到付闻歌也快经历这些了,他心里便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 早就听老一辈的人念叨,生孩子,脚踏阴阳两界,今儿算是见识了。 拖着步子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白翰辰远远瞧见父亲背冲他坐在长椅上,歪头靠着墙。胸口忽然没来由的揪了一下,他快走几步奔了过去,抬手轻轻推了推白育昆的肩膀:“爸?” 没有任何回应。 白翰辰的脑子轰然空白,他急急扳过父亲的肩膀,惊声高喊:“爸——爸!” 白育昆垂着头,任凭儿子如何呼喊也毫无半点反应。白翰辰见叫不醒他,急得额前绷起青筋,眼眶骤然通红。 “医生!!来个医生——” 门房里的电话机响起,老冯头放下报纸抓起听筒,慢慢悠悠拖出尖细的嗓音:“喂?找谁啊?” “老冯,叫福子开车去学校把闻歌和翰兴都接回家来。”白翰辰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老冯头瞅了眼挂钟,疑惑道:“二爷,这钟点儿还没散课呐,有急事儿?” 听筒那边一阵沉默,然后传来沉重的悲叹:“老爷子……走了。” 老冯头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味来。等回过神,树皮般的老脸上已满是泪痕。哆嗦着手去抹那流不尽的泪,他哭哭啼啼地问:“怎么这么突然啊?太太呢?” “我妈还成,赶紧叫福子把他们接回来。”白翰辰无心多语,甚至没有太多可以用来悲伤的时间。 “诶诶,这就叫他去接。” “把电话转客厅去,叫我大嫂来听。” “大少奶奶去教堂学洋文了。” “叫回来!” “马上!马上!” 电话被挂断,老冯头放下听筒又用袖子抹了把脸,抽着鼻子一路小跑奔向后院。 孙宝婷赶到医院时,白育昆的遗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她当场昏厥在儿子怀里,刚抢救过白育昆的那几位大夫又赶紧上手抢救她。人醒了,一声不吭,躺在那瞪着眼掉眼泪。 容宥林的命是保住了,出了手术室还在昏迷之中。白翰辰不知道,等他醒了该如何将噩耗告知——喜事还没来得及办就要办丧事了。不知冥冥之中是否早有定数,阳间添个活人,阴间便要收走一份魂魄。 望着父亲安详的遗容,白翰辰无声落泪。没来由地提起白翰宇,像是白育昆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临终之前特意叮嘱他把大哥和白家的骨血寻回。除了容宥林的生死,这该是最让白育昆惦念的事情。 固执了一辈子,临了终于把揣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将白布重新盖上,白翰辰抹去挂在下巴上的泪珠,躬身敬道:“爸,您安心地走,您嘱咐过的事情我都会办妥。” 直起身,白翰辰再看向那白单盖着的遗体,压紧牙关强迫自己敛起悲伤——父亲突然离世,家里家外,他得担起一切。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