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根。辩解什么呢?这是再一次提醒他,自己畏惧到了什么地步。恼恨之余,却是急中生智,讷讷道:“从我醒转第二日,你就懒得理我了。” “是你先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她底气不足地跟他说车轱辘话:“你先不理我的……” 孟观潮气乐了。 徐幼微恨不得孟文晖凭空消失,但在此刻,倒不介意拿他被罚的事做借口:“……亲朋来看望的时候,少不得提起,有人顺带着提了提挨五十军棍是怎样一副惨相……” 孟观潮磨着牙问:“谁那么缺心眼儿?”怎么能跟她说那种事? 徐幼微低眉敛目,“要是说了,你就连那个人一并罚?” 孟观潮沉默片刻,笑,“算了。就为这些?” “嗯。”徐幼微用力点头,心里则在郑重发誓:往后,千万要克制好情绪,不能再于无意之中刺伤他。说起来,若是自己换成他,不知道要多难过,多心寒。 “只是——”孟观潮迟缓地对她伸出左手。 徐幼微将右手放到他手上,动作不疾不徐。其实有些不自在,但是,她更想知晓他的情形有多坏。 他手心灼热,但指尖冰冷。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却不敢打岔,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漂亮的大眼睛似是会说话,无声地讲述她有多担心、多难过。孟观潮看得分明,却无心贪图被关心的好光景,敛目看着彼此的手,“我固然不是每日都如今日,也绝不是你醒来时看到的那样。” 徐幼微说:“我知道。” “以前,你只是小五。如今,你是孟四夫人。” “是,我明白。” “后悔没有?”他抬了眼睑,看着她。 “没。当然没有。”她摇头,语声轻而坚定。 他眼神变得十分柔和,唇角扬了扬,“这样最好。反正后悔也没用。” 得不到的,绝不觊觎;得到的,绝不放手。他是这样的人。 徐幼微笑一笑,随即道出前来的初衷:“……明日我师母过来,午间你回来一趟,让她给你把把脉,好不好?” 孟观潮略一思忖,“尊师重道是好事,你与二老常来常往,我喜闻乐见。旁的就罢了。” “不行。”徐幼微一点儿气势也无地表示反对,“师母已给我回信,她记挂着你的病痛,眼下若你没有异议,她能好生帮你调理。师父那边,态度也已有所转变。” 孟观潮深深看她一眼,“我倒是没看出,你天生是说客的料。” “只要情分到了,不论什么风波,寥寥数语就能说清。你该比我更了解。”徐幼微有些不满他存心挑刺,“我自六岁就拜到了师父师母门下,他们待我如膝下儿女。之前种种,他们是关心则乱。” 孟观潮却说:“回房吧。” 他不肯再说。徐幼微满心沮丧,“你呢?” “迟一些回去。”不过是换个地方僵着、忍着,他实在懒得动。 “我跟你一起。” “不准。” 爱准不准。徐幼微默默地站在那里。 孟观潮叹气,问:“不累?” “还好。”其实很累,但没到支撑不住的地步。 “过来,坐。” “好。”徐幼微注意到,从自己进门到此刻,他坐姿没变,右臂几乎纹丝不动。 孟观潮唤来下人,清扫地面,取来虎皮毯子给身边的人盖在腿上,随后,仍是望着窗外的海棠。 徐幼微知道,如果不主动寻找话题,他不定要晾自己多久,因而问道:“那株西府海棠,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只是瞧她一眼,眼神柔柔的,不言语。 徐幼微最挂心的,是他的伤病,见找话无用,索性自说自话:“师父对你,其实一向爱重。我想着,先前只是事情凑巧,桩桩件件赶在了一处,你们又都是犟脾气,不耐烦解释,才僵住了。” “要我跟他解释,说我没趁人之危?”凭什么? 徐幼微看着他。 “要宁老爷子宽和大度地谅解我?”他才不需要。 徐幼微忙道:“师父的意思很明白了。你还要他怎样?要他来给你赔礼认错?” “未尝不可。我受不起?” 风声、雨声加剧,他淡漠的语声清晰入耳,又消散于风雨声中。 “你很清楚,我和娘、师母最关心的是你的伤病。一事归一事有多难?你跟自己有仇么?”想说的还有很多,可是,她说不下去了,再说几句,定是气喘吁吁。 那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扬,此刻眸子里火星子四溅。他失笑,右臂动了几次,终是落到她肩头,轻轻拍抚,笑得欣慰:“看得出来,你是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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