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珍不敢不听,赶紧加快语速说:“可若继续实行儒学,至少千年之后,山河壮丽,民风自由开放,虽仍有不少地方小冲突不断,至少民众不会浑浑噩噩,成为只有本性的动物,而全都是能思考的人。” 道家的看法是“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就是说百姓太聪明了,会不好管教,如此一来,国君就像树上随风飘荡的树叶,百姓就像原野上奔跑的野鹿,一切都会真实而且快乐。 儒家和墨家,都是重仁义,提倡面子的,但这种规则束缚下的面子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圣上已经很少没有听到这种话了。 他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听到过类似的话,自己当时还做过什么决定,应该是年少读书时候的事情,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圣上坐在最上面,一言不发的沉思着,回忆自己在成为皇帝之前,那些单纯的想法。 许珍仍旧在下头说“儒”和“道”。 当说到千年之后的事情。 圣上忽然一阵喟叹。 许珍停下来,看了眼圣上,问道:“圣上觉得如何?” 圣上沉默许久,喟然问:“你说,我现在这样,是对的吗?” 许珍说道:“儒道并重,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全民教化是好事,如今你觉得自己看不见真相,觉得朝官在欺骗你,那正是进步的表现。若不是因为他们知廉耻,知好坏,又怎么会费尽心思的去掩盖?” 圣上猛地有些心酸。 他这个位置,坐的一直不安稳,总有人不停提意见,前朝开始便已经不抑制各派学说,百家依旧争鸣,主张自己的理念。 圣上东听一点,西听一点,好不容易才确定继续保持儒术,可儒术带来的效果,却似乎并不是很好。 他很担心,担心自己做错了决定,成为史书中的昏君、暴君。 现在听许珍一说,终于明白了—— 自己祖先长久坚持并且努力的,怎么可能会是错的? 圣上原本暴躁的心情,逐渐平复。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依旧跪在地上,面色泛青,生怕圣上发怒。 殿堂之内,只有许珍坐着,姿势悠然,表情自然,甚至有点想站起来走走。 许久之后,圣上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千年之后……” 他问出口后,觉得自己太过可笑,竟然问一个江陵乡野的女先生这种问题。 但话说了一半,假装自己没说的话,又太不像个国君了。 圣上想了想,继续问:“孤若是继续坚持,千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许珍闻言,脑中晃过微博上的一个段子。 她起身作揖说道:“别的不敢保证,可至少,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殿堂金亮发光,寂静宽广,这句平平淡淡说出的句子,不知为何荡出回声,击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一阵又一阵,击的人振聋发聩。 圣上坐榻,一身明黄长袍垂到地上,被风吹起,在空中飘荡。 半晌后,待风停。 圣上仰面,抬袖掩目,沉声道:“足矣。” 两字出口,他也不问许珍还要什么赏赐,招手,让小太监将许珍送出宫。 许珍午饭都没吃,就被马车带回了酒楼。 路上小太监驱车,一言不发。 许珍有事没事的搭了好几句话,最后终于得知,其他面圣的基本都能待上一天,和圣上畅谈治国之道,只有自己,半天没到就出来了。 所以没饭吃。 许珍很悲伤,觉得自己真是血亏啊。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