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回来,沈冲吩咐仆人将碗收走,让他们退下。 “表公子今日觉得如何?”我问道。 “尚可,伤口似比昨日好了些。”沈冲道。 我上前,翻开褥子,看了看他腹部的伤口。这伤口几日前已经不再渗血水,药是早上我出门前,亲手给他换的,上面缠了布条,看上去完好如初。 “皇太孙今日行了弟子礼?”他问。 我说:“正是。” “如此说来,皇太孙不日便要回东宫主事了?” 我说:“正是。太后已下诏,想来不会等许久。” 沈冲沉吟。 “表公子可是欣慰?”我问道。 沈冲淡笑,叹口气:“非也,我是在为皇太孙性命忧虑。” 看着他眉间的蹙起,我心中亦叹气。沈冲自降生起便养尊处优,万事顺遂。如今不仅重伤一场,还开始有了忧虑之事,真乃命运无常,天妒红颜。 我安慰道:“圣上虽病重,可宫中还有太后。且皇太孙封立多年,朝野臣民皆尊为储君,必可护皇太孙周全。” 沈冲闻言,只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 少顷,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道,“霓生,我想去看看昨日的那些兰花,你随我去如何?” 我心中大悦。他如今去哪里都会想着带上我,想想就让人荡漾。 “好啊。”我笑笑。 ***** 傍晚的阳光斜斜照在院子里,旖旎而柔和。 沈冲对治园确有一套,各式花木并不纷繁,但相互映衬,处处有景,相宜得彰。秋风下来,几树红叶已经有了鲜丽的颜色,装点在园中,艳而不俗。 仆人从花房中将昨日松过土的兰花搬出来,沈冲低头看了看,手指轻轻抚过兰叶。 “这些兰花生得甚好。”我说,“公子照料得甚是细致。” 沈冲道:“可如今是你在照料。” 我说:“我不过是动动手,若非公子指点,亦不知晓如何下手。” 沈冲莞尔,让仆人将兰花搬回去,却没有回房,只让将步撵抬到不远的枫树下。 叶片在夕阳的映照下,更为鲜红,风吹来,飒飒落下,铺了一地。 “夕曛岚气阴,晚霞枫叶丹。”沈冲望着四周,感叹道。 他的声音吟起诗来,淙淙悦耳。美人美景,教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微笑:“表公子果文采斐然。” 沈冲摇头:“不过有感而起,遑论文采。” 说罢,他吹去杯中的热气,轻轻啜饮一口。 “这是甚茶?”片刻,他露出讶色,抬眼问我。 我说:“公子伤口未愈,烹茶恐太重,我便以清汤泡了些时鲜桂花,最是温补益气。” 沈冲露出了然之色。 “好喝么?”我问。 沈冲唇角弯起,目光在淡淡的茶烟中显得温润柔和。 “好喝。”他说。 我的心仿佛又蘸上了糖。 这时,沈冲忽而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以袖捂口,打了个喷嚏。 我见状,忙道:“表公子可觉得凉?” 沈冲道:“无妨。” 我说:“天色不早,秋日风寒,公子还是回房吧。” 沈冲道:“我在房中不是躺便是坐,无趣得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若再留久些。” 我知道他这话确实,卧病如坐牢,任谁也无聊得难耐。我不多言,回房中将一件氅取来。 那氅很是厚实,里面夹了一层丝绵,甚为暖和。 我将氅披在沈冲的身上,唯恐透风,又给他系上衣带。 那衣带短而麻烦,但我一点也不嫌弃。 我喜欢做这事,因为须得离他很近。我系得很慢,想把结打得好看些,待得完成,不期然地抬眼,正遇上他的目光。 他注视着我,眼角上落着一点树叶间漏下的晖光。 我倏而觉得有些淡淡的风吹在脸上,不知道是秋风还是他的气息,但一样教我面颊发烫。 正当我要起身,忽然,沈冲伸出手来。 “别动。”他说,声音低低。 我愣住,看着他又近前了些,只觉头发上传来些微的触感,未几,他的手上多了一片小小的红叶。 沈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嘴唇微微弯起,把那红叶交给我。 “它在你头上待了许久,甚是好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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