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去。 从前,我在淮南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躺在干草上。身下软绵绵的,干草的味道甚好,令人舒心开怀。 天空中,一行大雁正在往南而去,整整齐齐,排作人字。 我忽然想起方才朱阿媪说的话。 一直以来,我对我扮男装一直甚为自信,觉得自己不必易容,只消穿上男装便可混迹男人堆里毫无破绽。事实也如此,我跟着公子出门,常常可遇见别家那些长相姣好的少年男仆,站在一处,并不突兀。只是最近这一年来,我也觉得我身上变化越来越大,许是越来越掩不住了。 “公子。”我唤一声。 “嗯?” 我转过头看着他:“我穿这男装,很不似男子么?” 公子露出讶色,看我一眼。 “你何时似过男子?”他反问道。 我:“……” 许是见我瞪起眼睛,公子笑了笑。 “似不似男子又何妨?”他不紧不慢道,“与我相熟些的人,如逸之与子泉,谁人不知你是女子。” 我想了想,这倒也是。 “霓生,”公子忽而问道,“你从前在淮南时,也穿男装么?” 我说:“也不定,喜欢穿男装时便穿男装,喜欢穿女装时便穿女装。” “你祖父也一向由你,从不理会?”他问。 我摇头。 公子露出些匪夷之色。不过我祖父的特立独行之事他知道了不少,未予置评。 他侧过身来,以臂支头,看着我:“那你入了桓府之后,怎只着男装?” 我哂了哂。 “公子不知?”我反问。 “你从未说过。” “因为公子从未问过。” “嗯,现在我想问了。” 我啼笑皆非,道:“不过觉得穿男装更方便做事罢了。” 公子看着我,片刻,道,“你穿女装也甚好。” 他的声音低低,如同轻风掠过耳畔。 我一怔,忽然发现他和我离得有些近,居高临下,双眸背着天光,深黝而专注。 心似乎空了一下,我的脸颊竟热了起来。 这时,我忽而听到一阵狗吠声传来。 “那二人!”不远处有人大吼,“哪家来的小竖子?!那是我家要喂牲口的草堆,谁准你们乱躺!” 我和公子皆是一惊,看去,只见田埂上,一人正领着两条狗,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走!”公子即刻道,一手抓起物什,带着我跳下草堆。 马就拴在不远的树下,我们二人解了缰绳跨上马去,在那人未及追上之前逃走,将那震天的狗吠和咒骂丢在身后。 直到骑马跑出了二里之外,我和公子才停下来。 望望来路,那人显然不会追来了。 我看了看公子,发现他头发上还沾着半截禾草,忽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甚?”公子瞪我。 我却笑得更厉害,甚至笑出来眼泪。 公子还想再瞪眼,却被我带得唇角也抽了抽,少顷,也笑起来。 “傻瓜。”他昂着头,仿佛一只漂亮而名贵的珍禽,只是插了一根草标。 我擦了擦眼睛,策马上前,贴近公子,伸出手。 公子目光动了动,头偏开。 “勿动。”我说。 公子定住,片刻,我从他的发间将那根禾草取了下来。 我拈着,在他眼前亮了亮,他露出了然之色。 “你也勿动。”他忽然道,说着,也朝我伸出手。 只觉发间有些触碰的感觉,微微牵扯起酥麻,公子也从我的头上取下赖禾草碎叶,一片,两片,三片…… 我窘然。 公子颇有耐心,好一会,将我的头发拍了拍,摇头:“你还是回去沐浴吧,莫忘了将头发洗一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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