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娘家断了来往,却每天里只管去铺子里帮忙,回来后便去找老太太说话,从不与人提及自己娘家的事情。老太太早已得知此事,暗地里笑过几回钟家父女都太认死理,倔得像牛。及至她到了跟前,见她说笑如常,反倒让人觉得十分可怜,因此对她倒比往常更亲热了几分。 铺子里的生意,月唤渐渐摸出了门道,一把算盘也打得叮当响。铺子里盘账,伙计们的工银伙食,进货出货,她都留心看着。不管丁掌柜做什么决定,她都只看不说,并不多嘴多舌,时间久了,丁掌柜也渐渐放下了心。 年底生意好,店铺里忙起来,她外头可帮着招呼客人,里头也能帮着算账,且甚少出错。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等喜欢找她说话,那等寻常的市井妇人更爱与她打交道,进门就是“二掌柜在不在?请她出来说话”,概因她不会看人下菜碟儿,有钱无钱,她都是一样的笑脸,无论买与不买,都不会遭半个白眼。和她说话,犹如春风拂面。两个字,舒心。 由此,铺子上下人等,对她便去了几分轻视之心,一声“二掌柜”唤出来,较之从前,也多出许多尊重和敬服来。 腊月二十七那天,老太太病倒了,月唤就没法去铺子里了。一大早和凤楼赶过去请安问好,伺候汤药。老太太病倒,是因为卿姐儿不大好了。 卿姐儿自那一回大病之后,一直时好时坏的,大夫是每天应卯一样来温府瞧上一瞧,好的时候喝补药,不好的时候喝救命瞧病药,总之是药不离口。非但如此,城中的大仙半仙算命的先生也请了许多来,都说她今年有一场死灾,关键就在于能不能熬过这个年了。若是能平平安安熬过这个年,等开了春,身子自然能养好,再挨个一年不在话下,运气好了,便是长大成人也不无可能,若熬不过去,那也只有撒手放她去了。 因着大仙们的那些话,美婵这一段时日天天在东院守着卿姐儿,不敢轻易离开一步,自然也没有一分闲心去管旁人事情,是以月唤轻易便能说动凤楼,得以去同瑞和帮忙,从头至尾,没遇到一分的阻碍。 到了腊月二十八,美婵早上起来,来到卿姐儿的小床前瞧了一瞧,替她掖了掖被角,将她的小手塞回到棉被中去,颇为欣慰地与身旁的婆子道:“昨天一天没吃什么饭,谁知到了晚上,眉头也没皱一下,就喝下去小半碗药,昨夜也没听见夜哭,一觉就睡到了这早晚。”轻声叹一口气,又道,“今儿都二十八了,这个年,还有几天就能过完了呢。 婆子生怕吵醒卿姐儿,低声道:“可不是,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且放宽心,老早有一阵子都说不行了,不也好好的养到现在?就是饮食不调,好好调养调养也就好了……这阵子一步都没出去,一丝儿的风都没吹到,不会有什么事情。脸色我看着并不坏。”拣美婵喜欢听的话絮絮说了一箩筐,又笑道,“我看姐儿个头儿也跟长了几分似的,昨天给她穿那条绸裤,瞧着有些短了,连脚踝都遮不住,我就想,必是我们姐儿腿长了。我就说天老爷这回终于长了一回眼,等过了年,我亲手叠一筐元宝去普济寺烧,好保佑我们姐儿长命百岁!” 美婵颇觉高兴,笑道:“谢天谢地,苦了这许多天,眼见是能够熬过去了。这孩子闷了许久,看着有点不大高兴,成天就望着窗子发呆,她不知道这是为她好呢,唉——”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 婆子道:“小人儿喜欢到外头跑动是天性,我就成天和姐儿说,我说:姐儿,你别嫌闷,等开了春,天儿暖起来的时候,你的身子差不多也该养好了。到那个时候,我给你扎个蝴蝶风筝,你天天到园子里放去!” 两个人正在卿姐儿面前一递一答地说着闲话,打从外头忽然进来个人,是凤楼。凤楼背着双手走到屋内,婆子忙唤了一声“五爷”,又转头交代小丫环:“去泡一壶五爷喜欢的龙井来。” 美婵让开一步,让他走到卿姐儿的小床前面,凤楼伸手欲要去摸卿姐儿的额头,美婵忙拉住他:“你做什么?她睡得好好的,你的手冷不冷,莫要吵醒了她。” 凤楼道:“我的手何时有过冷的时候?不信你看。”回身将美婵的手握了一握。 美婵面上微微一红,将他的手推开:“在姐儿面前,不要动手动脚的,放尊重些。” 凤楼转身去摸卿姐儿的额头,美婵又拉他衣袖:“姐儿睡得浅,被人一碰,马上就要醒了,你叫她多睡一会儿。” 凤楼蹙眉道:“昨天我在的时候就睡下了,怎么到现在还睡?一天到晚总是昏睡也不好,哪怕起来坐着,也比躺着强些。你护她护得过了头,只怕对她有害无利。”言罢,在床沿上坐下,从被子中把卿姐儿的小手拉出来,握在手心里。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