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人都知道,郡王府四爷莫日根出家做了喇嘛。 适逢战乱时节,一个喇嘛跑到前线归化城来,除了朝佛,守卫想不出别的理由。 ——今日城中的喇嘛是如何在小院外以那百名孩童性命为引,寻衅公主,激得公主怒气交加险些晕过去,最后忍无可忍,不得不亲自出面去城楼为台吉澄清污名的事,所有小院护卫乃是亲眼目睹的。 如今公主不过出去一趟,院中便冷不丁多出位登堂入室的喇嘛,这不是存心给公主找刺激。 是以,守卫自认很能理解班第表现出来的意外。 一边是女人,一边是兄长,实在两难。 事实上,班第并未如守卫所想那般为难。 班第背着容温,稳健迈入院中。隔着不大不小的花圃,与静坐青檀树下参禅的莫日根对了个眼神后。便自顾进了内院卧房,轻手轻脚把容温放在床上。 天边最后一丝残光已经散去,屋内混黑一片。 班第面沉如水,未去点灯,只凭着过人目力,小心替容温把那层厚重又屈辱的吉服脱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扔。 然后是那在黑暗中,依旧熠熠生辉,光芒耀目的朝冠。 容温睡得正香,忽觉头皮被扯得发疼,昏昏沉沉睁开眼,入目一片黑暗。只能凭着隐约光影,望向正围着自己脑袋瞎忙活的男人。 “醒了?”班第察觉到她气息变了,索性顺势把人从床上半抱起来,解释道,“你头发缠在朝冠上了,别乱动。” “唔。”容温无精打采,“那你轻点。” “会的。”班第答道,让焉头巴脑的容温靠在自己怀里,长指笨拙的在秀发间翻转游移。过了片刻,才彻底把青丝与朝冠分开。 “好了。”班第丢开朝冠,扶着容温肩膀柔声交代,“先别睡,起来沐浴祛祛暑气。” 那身冬吉服裹得她浑身都是湿汗,不尽快洗干净怕是得生病。 “过会儿再去。”容温正是困乏,不想动弹,恹恹趴在他怀里小声撒娇耍赖,“眼睛不舒服,脸不舒服,脑袋也疼,身上还热。” 班第神色一紧,手贴着容温额上摸了摸,确定没发烧后,指尖一转,果然蹭到她眼角干涩一片,无奈道,“眼泪全糊在脸上了,自然不舒服。乖,起来洗脸沐浴。” 容温闻言,想起自己先前竟然在大街上委屈巴巴哭成了一棵泡菜。面上挂不住,死不认账,嘴硬道,“胡说,我才没哭。分明是你身上脏,汗水蹭到我脸上了,才这么难受。” “……行,我脏。”黑暗中,被倒打一耙的班第浅淡勾唇,面上写着‘果然如此’四个大字,耐心十足继续哄道,“那让我抱你去净室,将功赎罪?” 容温勉为其难,“好吧。” 班第抱起容温没走两步,便听见几声规矩的敲门声。扶雪掌灯立在门外,轻声问可需要自己入内伺候。 “进来。”班第唤道,绕过屏风,大步走进净室,把容温放在一旁的杌子上,“殿下,让宫女伺候你梳洗,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容温瘪嘴,想起那些沆瀣一气,是非不分讨伐他的声音,闷闷道,“又去城门?” “不是。”班第犹豫一瞬,唇边溢出一声微不可察的慎重叹息,“莫日根来了,正在院外,我得去看看。” “他……”容温想起先前曾在庙宇有过一面之缘的班第四哥莫日根,那是个举手投足间气度高华,超脱如谪仙的青年男子。 可如今一提及他,容温首先想到的却不是他如何出类拔萃,风采照人。 而是他的喇嘛身份,他的猩红僧袍,他面目上的悲悯笑意——像极了今日在小院门前,主持用百名孩童性命为祭礼的那名大喇嘛。 容温知道,这般迁怒莫日根很没道理,可心头总是不得劲,遂对班第道,“我不太舒服,就不去见他了,你替我向他告罪一声。” 莫日根毕竟是班第的嫡亲兄长,不给他面子,也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