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在祝镕看来,皇帝也是故意为难项圻,他几乎是已经放弃了平西府一带,兴许再过十年,愿意将这里割让给赞西人。 比起威慑邻邦扬我国威,他眼下更在乎的,是私人恩怨,是能不能双手捧着弟弟的人头笑到最后。 项圻道:“你们想一想,纪州的国门,为何能固若金汤,比赞西人强百倍的毛子们,根本不敢来犯。是因为我们兵强马壮,而兵强马壮靠的是什么,难道是朝廷供给?” 祝镕应道:“据我所知,纪州军队的供给,是靠当地百姓辛勤耕耘,纪州土地原不适合耕种,是一代又一代百姓,将荒地变良田,到如今足以养民养军。” 项圻颔首:“因此要让百姓们回来,让这里重新变得丰饶,才能有军队长期驻扎,没有后顾之忧。” 有人愤怒地说:“平理方才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当今向来以和为贵,没有太祖的霸气。不然我们杀过去,灭了赞西,并为自己的国土,就什么都不必顾虑了。” 祝镕却道:“赞西是我大齐的天然屏障,侵吞这片土地并不难,难在日后直接与强大的雍罗国相邻,从此将永无宁日。雍罗国也忌惮我大齐,为求日后无忧,我们若当真攻打赞西,他们必定会出兵相助。而我大齐国境绵长,除东海之外,与诸国相邻,纪州境外也面对着种族体格强大的毛国人,不得不防。皇上多年求和并非一味无能,三百年来我大齐日益强大,领邦亦如是,不可小觑。” 大帐里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祝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群久经战事的人面前班门弄斧,立时抱拳:“我失言了。” 项圻却投来赞许的目光,笑道:“你说的正是我所顾虑的,我恼的并非皇帝一味求和,而是他对这边境百姓的放任不管,抛弃大齐的国土。两国不能轻易交战,我们眼下师出有名,因为他们来犯,可若越过边境,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祝镕默默松了口气,他方才一时激动,显摆了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对于军事国事的见解,他还年轻,且毫无从军经验,本该低调谦虚,多学多看才是。 但姐夫和其他将士,不曾认为他僭越,反是感慨后生可畏,大齐国运可期。 祝镕还是头一回和这么多的纪州人打交道,深深感受到,胜亲王带给那片土地的将士和百姓们怎样的影响,如今连他最心爱的人,也是土生土长的纪州人。 帐中商议大事,不知时日过,当伙夫来催促众人用饭,帐外已见暮色。 项圻留祝镕在身边一同用饭,又命人去找来平理,可去者许久方归,神情紧张地禀告:“四公子不知去向。” 祝镕立时起身,恼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项圻命他稍安勿躁,再派人去查,一问,果然平理并非单独行动,和他一道出去的,有七个人。 “姐夫……”祝镕神情凝重,“我曾与平理约法三章,他若违背军规,擅自行动,军法处置之外,就要即刻送回京城,再不得从军参战。” 项圻说:“你太严肃,虽然军令大如天,不得讲情面,但也要看他去做了什么,要有变通。” 祝镕按下心中的焦躁,比起生气动怒,他更在乎弟弟的安危,至少眼下,只要平理能平安回来,他一切都能妥协。 项圻唤来守卫,吩咐道:“传令下去,调一百精兵待命,两个时辰后,随我出营。” “姐夫,该我去找。”祝镕道,“您不能轻易离开。” 项圻说:“你们两个若都不见了,我如何向你姐姐交代,倘若两个时辰后,平理仍旧不归,你留守在这里,我去找。” 祝镕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握双拳,指关节咯咯作响。 此刻,京城已然夜色降临,热闹了三天的喜事接近尾声,东苑那头还有一些宾客要招待,但老太太这边,都不再过去了。 西苑三夫人的卧房里,稚儿平珍睡得正香,她在一旁守着烛火,为长子平理缝护膝。 听说后天有一批粮草要送去边境,赶着让丈夫替她找人捎带去,儿子说走就走,她几乎什么都没准备,自从平理离家后,便是日夜不安,牵肠挂肚。 “啊……”不小心,银针扎进手指,血珠子突突地冒出来,三夫人心慌意乱,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出门。 不想这个时辰,婆婆竟然来了,她带着扶意和去请安的慧之一道过来,笑着问:“你去哪里?” 三夫人道:“想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柱香,方才银针扎了手,我心里好不踏实。” 老太太心疼地说:“别自己吓自己,我每日晨昏礼佛,都在为平理祈祷,神佛早就知道了,也不差你多磕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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