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当受刑,却承蒙您的赦免和原谅;现今派遣下属送上我的官印,我会按照皇上诏书的指示,捆绑自己前来归案;虽然您私人对我施予恩惠,但是承受官方法律的处置是我的本分。 这就是王凌的举手投降书。司马懿率领数万兵马急速前行上千里路,目的也正是要得到这寥寥三十三字。他吩咐部属,准备迎接来降的王凌。 接受投降,如同抵御敌人,这是中国兵家的座右铭。只见丘头附近的水面上,战船如飞雁队形排开。船上旌旗飘拂,刀矛闪光,一片肃杀气象。居中是一艘三层楼船,长十多丈,髹以彩漆,上建大旗,这就是主帅司马懿的座舟。列阵刚毕,王凌的小船也到了,须发皓白的魏朝太尉,双手反缚,赤裸上身,跪于船头之上。待他来到前锋战船时,便有司马懿的幕僚上船,为他解开绳索,穿上衣裳,并且问候致意。至此,受降仪式便在上万人的注视之下结束了。 王凌受到这样温和的待遇,松了一口大气。他以为这是司马懿真正将要赦免他的表示,就下到旁侧的一艘小船,要前往楼船去见司马懿。不料小船行驶到距楼船还有十多丈远时,便有两艘战船飞快上前,把他的小船截住,不准前进。王凌这才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只得遥遥对着楼船上的司马懿,大声说道:“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敢不至邪?而乃引军来乎!”您只消用简短书简召唤我,我难道敢不来吗?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啊! 高坐船楼的司马懿,傲然俯视对方,朗声答道:“以卿非肯逐折简者故也。”因为您不是简短书简所能召唤来的人呀。 王凌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司马懿,愤然指责道:“卿负我!”您对不起我! 司马懿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傲然态度,缓缓答道:“我宁负卿,不负国家!”我宁可对不起您,也不能对不起皇上!请注意,此处司马懿口中的“国家”,是当时的习用语,准确含义是指正在位的皇帝,而非政治的体制,这是史学名家周一良先生的独到之见。 两位年过古稀的老者,两位魏朝的四世元老,就这样旁若无人一般,在颍水的江面之上,打了一阵子嘴仗。司马懿怕王凌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把手一挥,立刻从拦截王凌的战船上跳出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提起王凌就丢上战船。然后,那战船在四艘巡江轻舟的警卫下,径自向码头驶去。 按照司马懿的指示,江西岸的码头上,早已有一支铁骑兵队伍在此恭候。王凌一被押送上岸,即将由他们带回京都问罪。舍舟登岸,已是红日西下之时,王凌举目四望,但见川原苍茫,残阳如血,不禁悲从中来。他想知道此去自己的生死如何,便向骑兵队长索要钉棺材盖板的铁钉,以试司马懿之意。经过请示,那队长把两枚长长的棺钉,放到王凌面前。王凌自知必死,也就不再犹豫。当天深夜,王凌一行来到百尺堰以南的项县(今河南省沈丘县)。在驿馆之中,王凌长叹道:“年将八十,竟然身名并灭了!”说完之后,断然仰头喝下毒药而死。 以王凌为首的反抗力量,到此被彻底消灭。但是,就在三个月后的八月初五,七十三岁的司马懿,也病死在洛阳,到阴间去同老朋友王凌见面相会了。 淮扬的军事行动,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激烈战斗,但是司马懿的用兵特色,依然清晰显现出来。在做好最坏打算的情况下,尽力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他惯用的策略。换言之,尽量在斗智上下功夫,而不在斗力上费力气。以往对付诸葛亮是如此,现在对付王凌更是如此。在自己军事生涯的最后一次用兵中,他就用这样的收官表演,告别了历史舞台。撇开道德上的拷问和衡量,单单就沙场用兵的军事才能而论,综合他在辽东之战和其他战场的表现,他应当评为曹操之后,曹魏主帅型名将第二名。也正是凭借军事上的战功积累,他也才能逐渐掌控曹魏后期的朝廷大权,为后来司马氏的代魏奠定了基础。 总的说来,司马师代魏的过程,经历了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父子三人,每人的双手都沾满鲜血。鲜血不仅来自大量无辜的平民和俘虏,而且来自在位的年轻皇帝。这种动辄就使用灭绝生命来解决问题的野蛮手段,连他们的后代子孙,东晋明帝司马绍,听说之后也惊讶羞惭不已,长叹说:“如果是这样,皇朝的命运怎能长久啊!”司马绍所指的短命皇朝,就是西晋。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必定会受到严厉惩罚,而且老天爷往往还用极其公平的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而司马氏受到的惩罚,到西晋皇朝的第二代就迅速兑现。太熙元年(290)四月,五十五岁的晋武帝死亡,儿子司马衷继位为晋惠帝。晋惠帝生母的堂妹杨皇后,升为皇太后;其生父杨骏,出任首席辅政大臣。晋惠帝的妻子贾氏,则被立为皇后。一年之后的三月间,三十四岁的贾皇后有样学样,挥起屠刀搞政变,杨骏及其心腹下属均被诛杀三族,皇太后杨氏被逼自杀。六月间,贾皇后又将屠刀对准司马氏家族自身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