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似乎没有,他身量高高,影子却是小小一团,好似一个抱著膝盖哭泣的小孩。 一个人守著偌大房屋,如同住在荒岛。 蒋文杰脊背松弛下来,拍了拍周自恒的肩膀,叹息道:“今天周总,是在给你谈生意。” 周自恒木木然,眨著眼睛不知言语。 “不是刚刚录取了一批人吗?过了开学期,那些大学招生办的主任来南城做调研,周总……”蒋文杰顿了顿,“周总请他们吃饭。” 请他们吃饭。 其中深意并不需要多言,酒桌上的交易不过点到,就能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大的生意。】 周自恒恍惚间就明白了这一句话的意思,周冲为他谈的,是关于人生的大生意。这意味著他不需要寒窗苦读,也不需要和千军万马一起争过独木桥,他只要守著金山,就能博得一个好学历好文凭。 “我……我才高二。”他喉头堵了塞子一般,吞吞吐吐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脸上的错愕和茫然显露无遗,唇微张。 到底还是个小孩。 蒋文杰摇摇头,手按在周自恒肩膀上:“就是因为你高二了。等到高三再做打算,就太晚了。” 在人生这条路上,所有的打算,越早越好。周自恒嘴唇翕动,最后咽下所有话语。 他似乎又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靠周冲过上好生活,靠周冲替他挣得南城一中就读的机会,现在又要靠周冲陪酒送礼,靠周冲给他送上一个好的大学。 周自恒拳头悄然握紧。 “这些事情,周总并不想告诉你,少爷,你……就装作不知道吧。”蒋文杰再度拍了拍周自恒的肩膀,很轻。 周自恒握紧的双拳又放开。 天上是上弦月,月色淡淡,如同憔悴妇人眼底的乌青。 在一段深长的寂静之后,周自恒开口:“你说,当个好学生,好好读书,真的很重要吗?” 他的声音低哑,甚至有些硬咽。 蒋文杰沉默,许久之后,严肃又郑重地同周自恒道:“很重要。” 不是每个人都能赶上好时候,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周冲,能做时代弄潮儿,更多的是漏夜赶科考,十年苦寒窗的奋斗。 十年前,蒋文杰住老城平房,十年后,他住南城大屋;十年前,他甚至买不起一件合身西装,十年后,他已能替女友选购钻戒项链。 这一切的改变,源自于他从南大毕业,靠著扎实功底,再一步步充实自己,最后走到今天。 读书无用论只是口头的泛泛之谈,真正的能人志士,谁个不是见多识广,胸藏沟壑?就连初中未曾毕业的周冲,如今也能讲一口流利英文,能从万千文件里,一眼看出漏洞和前景。 周自恒唯一的幸运,来自于他的出身。 他至今依旧是南城人口头挂著的新闻人物,都言:“若不是周冲从警察局把他领回来,现在在哪个疙瘩缝里谁会管?” 周自恒脸色像是白雪。 蒋文杰也沉默,最后离去前,给周自恒留下一句:“去看看周总的书房吧。” 再合上门时,水晶吊灯被吹地叮铃铃响,周自恒猛地搓了搓脸,踟躇许久,上了楼。 书房离周冲的睡房一墙之隔,周自恒甚至还能听到周冲的鼾声,接连不断像是蛙鸣。 周自恒开了书房门,里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好像自那场历时持久的父子冷战开始,他就未曾进过周冲的书房一步。 等到后来,不进书房仿佛就成了周自恒的习惯。 柔和的光线充斥房间,黑白的设计并不单调,立式书柜整整齐齐摆满书籍,周自恒一一看过去,在最显眼的位置,码著的,是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课本。 他并不爱书,也不爱收书,周冲就这么小心翼翼替他收捡好。 周自恒垂著头,地上散落一些文件资料,其中也有各大学校的简介简章,国内外齐全。 他眼眶微微酸胀,弯腰一一把资料收捡好,放回周冲书桌上。周冲的书桌上摆得散乱,五大三粗的性子表露无疑,同整齐的书柜形成鲜明对比。 唯一被周冲摆的好看的,是右上角的照片,他和周冲的合照,照片还很新。 照片里的周冲似乎没有平日看起来那般年轻了,又或者是周自恒太年轻,周冲被映衬得老迈了。 时间让周自恒从半人高的小孩,变成风华正茂的少年;让周冲从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变成忧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