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被太阳晒得有些变了色的丝绸镜袱落下后,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镜面。阿愁原以为,这个世界上的镜子肯定不可能有后世镜子那种纤毫毕现的效果,可当她头一次照着这古代的铜镜时,她才发现,她远远低估了古人。这铜镜,虽然没办法如后世的镜子那般如实还原出物体真实的颜色来,却依旧可以把人照得清晰可辨。 她看着镜子眨了眨眼,于是,镜子里的一个大头娃娃也冲她眨了眨眼。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阿愁不可谓不失望。虽然作为秋阳时,她也算不得是个什么大美人儿,可好歹是双眼皮大眼睛,可这小阿愁则生着一双典型的蒙古眼,眼形细长,眼睑微肿,看上去就像是没睡醒一般。 好在除了这双眼之外,其他部位倒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阿愁不由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将那镜袱盖了回去。 在梳妆台的右侧桌角上,放置着一个约二十公分宽,三十公分高的黑漆小木盒。这木盒的漆色上得极好,油光锃亮,看着就如同镜面一般,上面还以五彩螺钿嵌饰着四季人物花卉。盒子的四只角上都包有细细的铜护角,顶层的三分之一处,似乎于背面装了个铜铰链,却不知是个什么用途。盒子左右两侧,各镶着一片雕成祥云样式的铜制底坐,上面安装着一个缠有藤护手的铜把手。木盒的正面,两片对开的柜门上,也嵌有一对同款式的铜锁扣。此时那柜门正半开半合着,露出里面的五层抽屉来。 虽然不知道这制作精美的木盒和那铜镜相比,哪一个更值钱,可显然,如此华丽的盒子和铜镜,跟莫娘子这简朴的居室环境十分的不相衬。 阿愁盯着那盒子好奇看了一会儿,到底觉得不该未经主人同意就翻看别人的东西,便按捺下好奇心,顺着梳妆台前的圆凳,重新回到脚榻上。 她才刚把自己偷偷乱动的痕迹给消灭了,楼下便传来邻居们跟莫娘子打招呼的声音。 显然那只大铜壶叫莫娘子提得颇为吃力。她关了门,放下铜壶后,便靠在门上一阵喘息。半晌,她才终于喘过气来,然后走进屏风后面,于床上拿了一套衣衫。见阿愁抬头看着她,她只说了句:“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会儿。”便出去准备洗沐了。 听着屏风后面莫娘子倒洗澡水的动静,以及她坐进澡盆时,那下意识里发出的舒服轻哼,阿愁不禁眨巴了一下眼。 看得出来,这位莫娘子平常也不是个惯常做重活的人,甚至许平常都不怎么走远路。可今儿她不仅跑了半个广陵城,还提着那么硕大的一只铜壶来来回回打了两趟的洗澡水…… 早在慈幼院里,阿愁就从小伙伴那里听说了,于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来说,不管是养娘还是徒弟,那就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所以阿愁也早已经做好了将来会被人奴役的心理准备。而自头一次见到莫娘子起,阿愁便悄悄在心里给这位盖了个“严厉”的印章,她觉得自己肯定难逃一个做牛做马的下场,却是再想不到,她这“养母”宁愿自己累个半死,竟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指使她做些什么…… 坊间响起午初的钟点时,阿愁猛地一惊,这才发现,她竟险些睡着了。等她从脚榻上抬起头,却是又发现,那真正睡着了的人,是仍泡在浴盆里的莫娘子。 阿愁吃了一惊。闻着屋里隐约的烟火味,她险些以为莫娘子是一氧化碳中毒了。此时她也顾不得光着脚,裹着那被子就从屏风后面跑了出去。 亏得莫娘子那泡在浴盆里的裸肩正随着呼吸轻轻耸动着,这才叫阿愁松了口气。她又伸手试了试那洗澡水,见水温还有些热,便推着莫娘子的肩叫着她:“莫、娘……娘子……”顿了顿,她觉得自己作为养女,也许该叫她一声“娘”,便推着莫娘子的肩又叫了一声:“娘、娘……” 好别扭……她可是打三岁以后,连“妈”都没叫过一声…… 蜷着腿靠在木盆边沿处打着盹的莫娘子蓦地睁开眼,那纯净的黑眸,却是忽然就叫阿愁发现,这“养母”,显然并不是她打扮出来的三旬年纪。 对面一个似乎还没她年纪大的,这声“娘”,她更是叫不出来了…… “怎、怎么了?”莫娘子被冒出来的阿愁吓了一跳,赶紧缩手环住裸肩,又责备地冲着她皱起眉头,低头看看她那光着的脚,以及不小心落在身后的被角,喝道:“胡闹什么?!不是叫你老实呆着嘛!” “我……”若是换作以前的秋阳,不管是面对奶奶的指责,还是秦川的强硬,她大概都会沉默退缩回去。可眼前之人毕竟不是她奶奶,更不是她心里时刻在意着的秦川,于是阿愁弯着眼眸笑道:“我是怕你睡着了,会着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