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垂着眼,阿愁也能感觉得到,那四面八方偷偷向她瞟过来的眼,以及身后从厅上正大光明看过来的几双眼。 要说起来,不管是前世的秋阳还是当今的阿愁,其实都不是那种喜欢暴露在别人目光下的性情。偏偏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强烈表达过“不抱大腿”的意愿了,两位小郎看着也似应了,那二十六郎倒是一直乖乖遵守着,只这位廿七郎,却总借着珑珠在众人面前找她乱搭讪。 不是今儿说:“珑珠要往家里送什么东西,你可有什么要顺带的?”就是明儿说:“昨儿珑珠得了个什么好东西,说是你也喜欢,她特意给你留着呢,你得空去拿一下吧。”…… 说得好像这位小郎君就跟那《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般,闲着没事就爱给他身边的丫鬟们跑个腿儿、传个话。 且不说李穆这行径落进夫人眼里算个怎么回事,只阿愁自个儿就郁闷无比。如今府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她跟珑珠好得跟亲姐妹一般……可天知道,阿愁觉得她跟珑珠之间大概也就只能算是熟人的关系,连个朋友都还没能够得上呢! 虽说两辈子以来,阿愁都极熟练地运用着那张油盐不进的顽石脸,可再硬的岩石,也架不住那位二十七郎君天天拿个温火慢烤着。想着明儿她休沐,若再叫这位小郎君来一回“专车接送”什么的荒唐事……阿愁立时就破了功,忍不住打睫毛下方狠狠瞪了李穆一眼。 见她那张顽石脸终于裂开了一道缝,如愿以偿的李穆温和一笑,就那么一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般地翩然离去——就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因为看到她,才叫他临时想到他身旁那大丫鬟珑珠曾于无意中提及的一件小事一般。 他的身后,阿愁一阵默默咬牙。 便是如今她身处这闭塞的深宅大院内,竟也能渐渐听闻到,广陵城里正传起眼前这位二十七郎君的美名。人人都道这位王府小郎君是个真正的温良君子,虽身负天下最尊贵的血脉,却从不以身份压人,心地善良还怜贫惜老。便是和出身低贱的下九流们站在一处,也从不见他有一丝儿的嫌弃和鄙夷——“谦和礼让,诚君子也。”隔壁崇文坊里的那些酸书生们如是赞曰。 别人怎么想阿愁不知道,她则本能地就感觉到,所谓“平易近人”,不过是这位二十七郎君用来蒙人的一张皮。至于那张皮下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肯定没个好事! 见李穆说了那么一句话后,就跟没事人一般走开,注意到阿愁默默板起脸的李程摸了摸鼻子,赶紧赶上前去,低声责备着他那如今越发捉摸不透的弟弟:“你还劝我别招惹她呢,偏你总去招惹她!” “我怎么招惹她了?”李穆装着一副纯洁无辜状,抬眼看向二十六郎。 原本就不怎么聪明的二十六郎抓抓脑袋,忽然就觉得,李穆其实不过是以平常的态度在对待阿愁罢了,倒是阿愁小心眼儿了,总觉得他们兄弟想要害她一般。可想着那天阿愁被人抓得头发散乱,脸上还印着个巴掌印的惨状,这心软的孩子立时又觉得,阿愁有理由生气的…… 他站在门槛外一时心思纠结时,李穆已经一脸淡然地迈步进了堂上。 跟在两个兄弟身后的二十三郎含笑看看二十七郎的背影,心里对着如今越发诡计多端的二十七郎默默摇了摇头,又颇为同情地伸手推了一把那傻乎乎总被人当枪使着的二十六郎,二十六郎这才回过神来,也赶紧跟着进了堂上。兄弟三人一同向着宜嘉夫人和英太太等人一阵行礼问安。 宜嘉夫人看看李穆,眉眼一柔,笑道:“听说明儿你们几个要跟永昌先生去参加什么文会?可别丢了你们先生的脸面啊……” 宜嘉夫人跟李穆说话的时候,洪姑姑的眼则忍不住在二十七郎和阶下规规矩矩立着的阿愁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李穆那里虽然装着个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他屡屡招惹着阿愁的行为,又岂能瞒得过洪姑姑等人的眼。洪姑姑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便打趣着他,问他是不是看上了阿愁。偏李穆信誓旦旦只道:“洪姨你想多了,不过因为珑珠跟她是邻居我才认得她的。” 话虽如此,至于信不信的……则就另说了。 吃完早膳,送几位小郎小娘们去学里后,宜嘉夫人照例跟两位姑姑议了一会儿府里的事。临散时,洪姑姑想着如今阿愁到底在她的手底下管着,她怕万一出什么事不好交待,便隐晦地对夫人提了一提小郎对阿愁的特别关照。 这件事,宜嘉夫人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不过她觉得,只要她那宝贝外甥不吃亏,其他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于是便问着洪姑姑道:“你觉得那孩子如何?”——她指的自然是阿愁。 洪姑姑想了想,笑道:“论识人,我不比夫人和太太,连阿白都不如。不过,我倒是挺喜欢那孩子的,没什么心眼儿。” 白姑姑看她一眼,忽然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后悔了。给你那三个都是省心的,偏我留下的三人没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