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对她道,“小将军已经出宫去了,只是皇上并未回宫,而是拎着酒去了早朝的大殿,也没人敢拦着,长公主去瞧瞧吧。” 文武百官上早朝要登上一百零八节的台阶,才能到议事的大厅,因此这里是整个皇宫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地方,从这个可以俯瞰整个皇宫,可以看到小半个京都。 如今已经入夜了,空荡的一百零八节台阶无一人,两边各燃着一百零八盏宫灯,长宁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了一百零八步,走到了孤零零坐在最顶上的皇上身边。 他周围已经滚落着几坛空了的酒坛,手中还抱着一坛尚未揭开酒封的,看到长宁也不意外,他递了一坛酒过去,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陪我坐会儿。” 长宁坐下,拍开酒封,对着酒坛饮了一口,是烈酒,很辣,但也很香,她喝不惯,皇兄却如饮水一般。 长宁侧头看他,有些记不得十多年前,那个斗马观花,月下吹箫风中舞剑的风流少年是什么模样,也许,从整个天下的重担落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当年的王爷顾平生,善诗词,会吹箫,会抚琴,顾盼风流的写意少年,骑着白马,在雨中撑着青伞,打马走过二十四桥的红豆,不知沿途撒下多少相思子,惹得春闺梦里犹是少年。 顾平生——一顾平生终不悔,他一双手揽风月,一双眼盛风流,大郢百年锦绣里终于养出来的一只踏云白鹤,但他终究是不在了。 只留下一个沉稳的大郢皇帝。 长宁又喝了一大口酒,热辣的酒顺着喉咙滚落进肚里,再蒸腾进眼睛里,模糊了双眼。谁都不易。 长宁打起精神,先告诉了他好消息,“太医刚瞧过,皇嫂有了一月的身孕,等再过上几月,我们家就该添新丁了。” 他勾起唇角,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些,和长宁碰了碰酒坛,也不嫌地上凉,就这样躺下了,他道,“终于有了一件好事。”他侧头看着长宁道,“我希望能是个女儿,和你一样就更好了。” 长宁失笑,她摇摇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要是个女孩,万一最后是个男孩,你们可都要失望了。” 他仰头看着天空,今夜无星也无月,天空显得寂寥又空旷,他叹了口气道,“皇室子嗣凋零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不会引得兄弟相残。” 长宁知道他又想起了那场宫变,于是不语,皇上这次却并未三缄其口,也许是酒意催动,又或许是夜风太凉了,他主动提起,“世人都说我弑父弑兄,我从未反驳,因为其实这话并没有错。” “长宁,”皇上叫她,声音有些沉,“你可知母后为何要你穿红衣?” 这件事情长宁知道,她说,“母后说我那时受了惊吓,请了高僧来,说需穿红镇压,直到嫁了人才可着别的颜色的衣裳。” “不是。” 长宁心中猛地一跳,她抿紧了嘴唇,有些不安。 皇上却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跳道,“你可还记得父皇是何模样?” 长宁连着喝了好几口酒,她抓紧了坛口,全身紧绷,摇头道,“记不清了。” 那时她还太小,什么记忆都是模糊的,只记得父皇很高大,像大山一样,很温柔,怀抱很温暖,背很宽阔,长宁最喜欢趴在他背上,侧着头看他。 可是她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皇上伸手盖着她的眼睛,声音痛苦道,“你的眼睛和父皇长得很像。” “所以母后一直不愿见你。” “父皇不喜欢红色。” “所以母后要你一直穿红衣。” 长宁睁着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落下。皇上犹如脱力一般,手臂垂下,露出长宁平静无波的面容。 他看着长宁,像是痛到无法呼吸,声音也跟着落下去,喃喃道,“哪有什么兄友弟恭,哪有什么父慈子孝,哪有什么夫妻情深,都是假的!” 他一挥手,散落的空酒坛立刻互相推搡着,咕噜咕噜地沿着高高的台阶,争先恐后地滚下去,悉悉索索的,像是寂静深夜里的一场哀乐。 他指着宫门的方向道,“当年太子无道,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逐去封地,然后便一病不起,所有的皇子皆入宫侍疾。” “可是——可是!太子他并未出京!他一直藏着这里!他嗅到了机会,带着他养的私兵,攻进了皇宫!” “可是不甘平庸的又何止他一人。” “早在他攻破城门率兵入宫之前,宫里已经乱到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了,他的到来,只不过是为这一丛烈火再浇上一捧热油。” “从宫门口到大殿前,一千零八步,每一个脚印上都沾着鲜红的血液,兄弟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