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潜意识还是认出了谢令鸢。 谢令鸢点点头,踟蹰了片刻,不能再浪费时间,于是狠下心道: “钱昭仪,你刚才看到的,都是梦,都是假的。” 她一口气道:“承欢殿里,大家还等着你醒来呢。” 。 ——假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钱昭仪摇摇头,手抚上胸口,口气也冲了:“你骗人!” “你想想,你的父亲真的没有背叛么?你的母亲真的活着么?你的姨娘会坐在婚礼上么?你不记得自己嫁入宫中,夫君是萧怀瑾么?” “骗人!骗人!你是来伤我的,你是来害我的!”钱昭仪捂着耳朵,几道眼泪滑落下来,沿着下巴滴落。 怎么会是假的呢?谢令鸢说的每一句话,都多么可怕啊! 。 “不信你听。” 谢令鸢话音甫落,天空四周忽然传来了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带着轻声笑语,缓缓响起。 “姐姐……” 被这个声音击中,钱持盈怔在原地,左右张望。 这个声音,是三妹。三妹经常用这样软黏的声音,跟在身后叫她,姐姐吃饭了,姐姐天黑了,姐姐不许舔牙,姐姐我头发长了…… 陈旧的回忆涌上,混乱在眼前,钱昭仪忘记了放下捂着耳朵的手,颤声问:“守盈……你还好么?” “你见过母亲吗?她和姨娘都好吗?” 。 那童声等了一会儿,才又响起。 “我在那里很好,母亲和姨娘也都好。我们都很挂念你,所以姐姐也要好好的。” 钱昭仪一时哽咽难言。 那个软软的童声,带着涉世未深的天真:“我牙还没有换完,记得当年姐姐换牙的时候,我用水泡饭,觉得终于能给大人做事情了……” “你给我烧的衣服,我都收到了。每一件都合身,也暖和。姐姐……谢谢你。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钱昭仪嘴唇张阖,说不出话来。 童声欢快地扬起来,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姐姐将来一定会幸福的,就像你给我讲的故事那样……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下辈子,我再给姐姐摘庄外树上的枣子。” 伴随着这句话音落下,钱昭仪的眼泪簌簌而落,周围的梦境也开始,一点点坍塌。 气派端庄的状元府,前来庆贺的宾客,热烈而嚣闹的送亲队伍……像破碎的镜子,弥散于空气。 。 碎片之中,沈氏和孙姨娘正站在府邸里,牵着八岁的钱守盈。四周是轰然的尘埃碎片,她们却在不远处,向钱昭仪微笑着挥手。 孙姨娘说,大小姐,谢谢你照顾我的女儿,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 沈氏说,好孩子,看你日子过得好,母亲就很欣慰了。 钱昭仪想问,你们不怪我吗? 这些年她经常会自责地想,如果小时候没有顶撞父亲,她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府上?如果当年对后母服软,她和妹妹是不是就不用遣回庄子,妹妹也不用病死? 可是听到她们的宽慰,那一刻,她又忽然释怀了。 有一缕阳光拨云见日,从阴霾的乌云中露出了缝隙,照亮了一隅人间。 繁华的长安街景坍塌得越来越快,就像一层剥裂的壁画,终于瓦解消失。四周归于沉寂,回归了雾茫茫的一片。 钱昭仪站在白雾皑皑中,终于意识到,她方才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仿佛是回溯了这些年的祈盼与愧疚,梦很美,也很遗憾。 但如今,终于了却一桩夙愿,一桩她这辈子都在自责的执念。 她回想着母亲她们的微笑,然后,看到了刚才在梦境中出现的谢令鸢,正向她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抗拒德妃的出现。 我是来接你的。谢令鸢上来牵住了她的手,是温暖的触觉。她说,快跟我回去吧,承欢殿里,都等着你醒过来呢。 钱昭仪望着她,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沈氏和孙姨娘她们,已经都消失了。 她眼泪又簌簌落下,语无伦次地说,好,好的。 不知道是答应谢令鸢的,还是答应她们的。 ***** 承欢殿里,烛泪干涸,一片幽静。 钱昭仪朦胧地睁开眼时,外面天隐隐泛出深蓝,似乎是寅时天晓将至了。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怅然,又前所未有的满足,还前所未有地疲惫。 她躺着没有动弹,半晌,还是有眼泪顺着眼m.lZ1915.cOm